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皇明 第732节

  李长庚刚直起身的膝盖还带着几分凉意,闻言不禁抬头看向朱由校,眼底的愧疚渐渐被疑惑取代。

  “陛下所言极是,只是……盐政积弊多年,尤其是两淮一带,牵一发而动全身,不知陛下打算从何处破局?”

  他心里原以为会从浙江入手,或是从靠近京师的长芦盐区试手,却没料到朱由校接下来的话,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。

  “从山东试点。”

  朱由校的声音不高,却让李长庚与朱承宗都微微一怔。

  朱承宗率先反应过来,眉头微蹙:

  “陛下,山东刚经徐鸿儒之乱,民生尚未完全恢复,此时推行新盐政,会不会……”

  他话未说完,却见朱由校摆了摆手,显然早有考量。

  朱由校走到案前,缓缓说道:

  “选定山东作为试点,好处有二。”

  “其一,徐鸿儒叛乱时,登莱盐商多有勾结乱军者,事后被抄家问罪的不在少数。

  剩下的也多是惊弓之鸟,再无往日垄断盐利的底气,地方士绅也因平叛时被征调粮草,元气未复,抵抗新政策的能力远不如两淮。

  其二,山东盐政历来依附两淮,没有形成独立的利益集团,盐引流通、灶户管理都相对简单,即便试点中出了差错,也容易调整,不会像两淮那样一乱便牵动全局。”

  李长庚眼中渐渐亮了起来:

  “陛下英明!臣之前只想着从易处入手,却没料到山东乱后正是‘破而后立’的良机。

  既无盘根错节的势力阻挠,又能借着平叛后的余威推行新法,待总结出经验,再推广到两淮,便能事半功倍!”

  朱由校见他领会了深意,开始细说新盐政的具体章程:

  “首先,要先斩杂项,还盐税一个清明。”

  “山东盐区现行的‘关引费’‘京掣费’‘验引费’,还有盐官私收的‘茶钱’‘纸笔钱’,全是非法摊派,一律废除!

  只保留两项法定税额:‘正引价’‘余盐银’,每引合计银一两四钱六分,

  正引五钱六分,余盐八钱,白纸黑字写进章程,地方官若敢额外加征,以贪腐论罪!”

  李长庚急在心中,心中嘀咕:“废除杂项,定死税额,商人便不用再受层层盘剥,愿意来山东贩盐的人定会多起来!”

  “不过,光定税额还不够,得有人盯着。”

  朱由校又道,目光转向朱承宗。

  “还要强化监督。朕会给山东巡盐御史和镇守太监各发一道密旨,赋予他们‘查核盐利流向’‘弹劾贪腐盐官’的实权。

  但凡查到盐官私截盐利超千两,或是与盐商勾结分肥的,不用上报,直接押解京师审讯,家产抄没充公!”

  “再者,要解决积引的问题。

  山东虽无两淮两百万引的积弊,却也有十几万引压在商人手里,若不解决,新引便难流通。

  朕的想法是,编纲定销:将积引编为五纲,每纲三万引,与新引按一比二的比例附销。

  商人买两引新引,只需附带销一引积引,而且附销的积引,余盐银减半。

  同时限定五年内销完所有积引,每年考核进度,完成的商人,次年优先给新引。

  完不成的,取消下年中盐资格。

  另外,对那些持有积引多年的商人,从之前抄没的乱党盐商家产里拿出钱来,每引补偿二钱,弥补他们的损失,也好让他们安心配合新政。”

  李长庚眼中满是赞叹:

  “陛下此策既解了积引之困,又安抚了商人,可谓一举两得!

  臣方才心算了一下,若能顺利销完积引,再加上新引的税收,山东盐税至少能比往年翻一倍!”

  “仅仅一倍,还不够还不够。”

  朱由校摇了摇头。

  “要让官盐压过私盐,还得降价格、提质量。

  朕打算把山东正引价从五钱六分降到五钱,余盐银从八钱降到六钱,每引合计一两一钱,比原来降了一成八。

  同时规定,灶户缴盐必须经过检验,劣质盐要退回重煎,官盐质量若不如私盐,盐场官直接革职!

  另外,贫民肩挑私盐的问题也得解决。

  重启‘听民肩挑’的旧制,但改为官督民卖:

  贫民到盐场买盐时,每百斤缴五分银领一张‘便民票’,就能在乡镇售卖,既给贫民一条活路,又把小额私盐纳入官管,还能多一笔税源,一举三得。”

  说到这里,朱由校语气柔和了几分:

  “灶户是盐政的根基,之前袁世振的纲运法把灶户逼得逃亡大半,新政必须稳住他们。

  朕打算从盐税里划出每引二钱作为灶户工本银,比原来提高五成,由巡盐御史亲自监督发放,不许盐官截留。

  天启元年以前灶户欠的盐,一律免了,不再追讨。

  若是盐场遭灾,允许灶户以银折盐,每引折三钱,不让他们因灾破产。

  另外,废除盐官对灶户的人身控制,允许他们自愿组合煎盐,提高效率。

  只要灶户安稳了,正盐产量才能上去,商人不用再靠‘买补’过日子,私盐自然就少了。”

  李长庚心都有些发颤了。

  他算了算,若是这些措施都能落实,山东盐税一年至少能有五六十万两,比现在的二十万两翻了近三倍,而且随着新引流通、私盐减少,后续还能再涨!

  他心中感慨万千。

  “陛下此策,兼顾官、商、灶、民四方,既解眼前之困,又谋长远之利,臣佩服!

  有陛下如此周密的谋划,山东盐政试点定能成功!”

  “成功不成功,还得施行了再说,现在说这些,没用。”

  朱由校却没有那么乐观。

  “你们觉得新政能成,是因看到了章程的周全,却忘了这钱从何处来。

  这些钱,都是从盐商豪强的腰包里掏,从贪墨官吏的私囊中取,从那些盘剥灶户多年的势力手里夺。

  这阻碍,绝对小不了。”

  李长庚闻言一怔,方才被新政前景点燃的心绪瞬间冷却。

  他只算了盐税增长的账,却忘了山东虽经战乱,仍有残存的盐商与地方官勾结,那些人靠着旧盐政吃了十几年红利,怎会甘心将利益拱手让出?

  朱承宗也收敛了神色。

  北直隶清丈田地时,那些士绅明里暗里的阻挠,盐政改革涉及的利益更深,反抗只会更激烈。

  “成国公。”

  朱由校忽然开口,语气里多了几分郑重。

  “朕给你一个差事,即刻启程去山东,配合巡盐御史左光斗,全权负责山东盐场的整顿。”

  朱承宗猛地抬头,眼中瞬间迸发出亮芒,方才的沉郁一扫而空。

  “臣……臣领命!”

  整顿盐场这个差事,可不简单。

  整顿盐场,意味着要与盐商、官吏硬碰硬,要查贪腐、缉私盐,正是需要“狠劲”的地方。

  不过

  别人怕阻力,他却盼着阻力。

  若没人反抗,反倒显不出他的用处,只有把那些盘根错节的势力连根拔起,才能证明他这个成国公,靠的实打实的本事。

  只有这些功劳,才能洗刷他的骂名,他的罪孽。

  对于朱承宗的反应,朱由校很是满意,他笑着说道:

  “你性子刚,手段硬,左光斗清正有谋,你们二人搭档,正好互补。”

  “记住,遇到抗法的盐商,敢私藏积引的囤户,甚至通私的官吏,不用手软。

  凡阻挠新政者,先扣押,再报朕处置,抄家充公的钱财,绝不姑息。”

  “臣定不辱命!”

  朱承宗躬身行礼,腰弯得极低,此刻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。

  定要把山东盐场整顿好,让陛下看到他的能力,也让那些嘲笑他的勋贵看看,他朱承宗有的是本事立住脚。

  朱由校摆了摆手:“下去准备吧,三日后启程,务必确保左光斗的安全。”

  “是!”

  朱承宗与李长庚齐声应下,转身退出偏殿。

  朱由校站在窗前,目光追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殿外的柳荫里,眼神渐渐变得深邃。

  盐政改革,山东试点只是第一步。

  他心里清楚,即便新政顺利推行,山东盐税最多涨到六十万两,不过是三倍增长,离他心中的目标还差得远。

  他要的不是几十万两的增长,而是千万两级别的盐税。

  像太祖年间那样,让盐税成为国库的支柱,足以支撑九边的军费,足以应对江南的灾荒,足以让大明的财政摆脱窘迫。

  可眼下,他做不到。

  九边的兵权还没完全掌控,大同的王威、代王仍在蹦跶。

  江南的水灾刚过,流民还需安抚。

  朝堂上,许多臣子还在暗中维护盐商利益……

  此时若强行推行深层改革,只会激化矛盾,甚至引发叛乱。

  饭要一口一口吃,路要一步一步走,现在的表层改革,不过是先把那些被侵占的“朝廷本分”拿回来,让盐税回归正常水平。

  之后,再进行深层次的改革。

  譬如“票盐法”“摊丁入盐”“耗羡归公”“养廉银”!

  票盐法可打破盐商垄断,让更多商人参与盐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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