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皇明 第631节

  “江南佳丽地,金陵帝王州。”

  袁可立停下脚步,望着眼前的繁华盛景,不由得轻声感慨。

  他早年在南直隶任苏州府推官,此番复到江南,又重新感受到江南这般浸润着脂粉气的热闹。

  连空气里都飘着桂花酿的甜香,与京师的凛冽截然不同。

  张维贤却微微皱眉,指向不远处的街角:

  “袁部堂且看。”

  袁可立顺着他的目光望去,只见一个挑着菜筐的小贩,正蹲在路边啃着一块黑乎乎的麦饼,饼渣掉在地上,他都要弯腰捡起来塞进嘴里。

  沿岸,更是有许多衣衫褴褛的流民乞丐,在一边年乞讨。

  繁华之下,龌龊已现。

  两人沿着河岸缓步而行,越走便越看清这热闹背后的裂痕。

  酒肆里,几个穿着绸缎的商人正高谈阔论,桌塌上是珍馐美酒。

  而那些脚夫、缝补衣物的妇人,脸上大多带着倦色,问起日子,只摇头道:

  “米价贵得吃不起,能混个半饱就不错了。”

  “南京的米价,如今已涨到每石八钱银子了。”

  张维贤低声对袁可立说,语气里带着几分沉重。

  “我去年来南京时,还只是六钱,这才一年,就涨了三成。万历年间,这价能买两石米。”

  袁可立闻言,心中一沉。

  他想起离京时,皇帝特意让他带了些番薯种,说“江南若遇荒年,番薯可救急”。

  当时他还未在意,如今见了南京的米价,才真正明白陛下的深意:

  “幸好陛下推广了番薯,去年北直隶大旱,靠番薯才没饿死人。

  若是南京也种上番薯,百姓至少能多口饭吃,米价也不至于涨得这么凶。”

  只要百姓有饭吃,什么白莲教,什么有心人,都掀不起大的动乱。

  毕竟

  造反是要诛九族的大罪,若不是走投无路,彻底活不下去了,谁又会铤而走险呢?

  大明的百姓,还是很会忍耐的。

  接下来的三日,两人走遍了南京内外。

  在城外,亲自和种地的老农交谈。

  才知这南京城的小民,有田的不过十分之一,九成都是佃农。

  这些佃农租种地主的田,不仅要交五成到七成的地租,还得提前交“预租”,就是下一年的租子今年先交一半。

  更有“押租”,租地前得先给地主一笔押金,若是收成不好交不上租,押金便被没收。

  这对百姓的盘剥,远甚于北直隶。

  “这般租税,这日子当真能够过下去?”袁可立皱着眉头问道。

  “员外容禀,去年天旱,收成减半,我交了预租和押租,家里连糠都没得吃,只能把小女儿卖给地主家当丫鬟。”

  老农说着,眼圈便红了,指了指不远处的荒坡。

  “那坡上,去年冬天饿死的人,埋了十几个。”

  袁可立闻此言,心中沉重。

  他从腰间取出一块碎银,递给这个老农。

  “去给家里的置办几件衣物,买些肉食罢。”

  从这老农话中,袁可立知晓他家里困难,家中只有两套能出门的衣服。

  家中子女却有七个。

  他那些家人,没衣服,连门都不敢出。

  日子也是困难。

  就没有吃饱的时候。

  “这如何使得?”

  老农当即拒绝,但袁可立却已经离开了。

  最后,老农跑着回家,从家里拿出了仅剩的两个鸡蛋,跑着追上袁可立,将两个鸡蛋像宝物一般递给袁可立。

  “恩公,小小回礼,不成敬意。”

  袁可立见其如此,一言不发的接过两个鸡蛋,只是心中更加沉重了。

  到他回到南京,已经入夜了。

  秦淮河的热闹更甚。

  画舫上的灯火连成一片,映得河水都成了暖红色,笙歌、笑声飘得很远。

  不过。

  这南京热闹是热闹,但这只是属于那些官绅的热闹罢了。

  百姓的日子,实在不好过。

  第四日清晨,两人回到南京五军都督府。

  袁可立坐在堂内的木椅上,脸上没了往日的沉稳,语气里满是沉重:

  “原以为南京是江南重镇,如今看来,这里的情况也不好啊!”

  张维贤站在一旁,附和道:“官绅奢靡,百姓困苦,米价飞涨,怨气渐生。

  若不早做整顿,怕是要出乱子。

  江南是大明的财赋之地,若是这里不稳,陛下在北方对付建奴、整顿九边,便没了后援。”

  大明大半的财税,都从江南征收。

  江南若是乱了,朝廷的税收不上来,恐怕将会有大乱啊!

  袁可立点了点头。

  “看来,咱们得先从两件事做起。

  一是推广番薯,让百姓有饭吃。

  二是查一查那些垄断贸易、兼并土地的官绅,把他们侵占的利益吐出来,才能稳住江南的民心。

  另外,还有江南织造局的事情,也要督促完成。”

  “不过,要先做成上面的事情,又要做成最关键的一件事:整饬江南。

  必得攥紧兵权方才能够使各项政策有序的推行下去。

  只是这南京各卫所的情况,本官不知具体情况,国公知否?”

  张维贤闻言,苦笑着摇了摇头。

  “袁部堂有所不知,我虽挂着南京守备的头衔,却是个‘外守备’。

  卫所的将官任免,得看镇守太监的脸色;粮草调配,要经内监司的手。

  连卫卒的操练,都由太监派来的人盯着。

  我这个英国公,在南京卫所里,说话还不如一个随堂太监管用。”

  他顿了顿,眼神里添了几分无奈。

  “真要论对卫所的底细,还得问高公公。”

  说曹操,曹操就到。

  张维贤的话音刚落,堂外便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,那笑声穿透力极强,带着几分宦官特有的尖细。

  “二位这几日可是把南京城逛遍了?让咱家一阵好找,咱家找了你们两回,都扑了空!”

  高起潜迈着方步走进来,身后跟着两人。

  勋贵营指挥使张之极、锦衣卫指挥佥事骆养性。

  高起潜也不客套,径直走到主位旁的圈椅上坐下,抄起案头的青瓷茶盏,仰头便灌了大半盏,茶水顺着嘴角淌下几滴,他也不在意,用袖口随意一抹,便看向袁可立与张维贤:

  “二位这几日走街串巷,想必也瞧出些门道了?”

  袁可立拱手道:“公公久在南京,对地方内情定然了然。

  我与英国公见秦淮河边花船如织,酒肆里夜夜笙歌,可寻常百姓却连糙米都吃不起。

  这繁华之下的暗流,还请公公点拨。”

  高起潜放下茶盏,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,语气也沉了下来:

  “二位这几日确实是看到了问题的本质了。

  南京米价涨到每石八钱,比万历年间贵了三成,你们知道为何?”

  袁可立与张维贤对视一眼,皆开口问道:“还请公公明言。”

  高起潜笑了笑,说道:

  “这得先从土地说起,首先是土地兼并。

  徐文贞家族,在松江府占了二十四万亩地,足足占了松江耕地的一成多!

  这还是在其退田之后剩下的数目,在未退田之前,土地占松江耕地的一成多的三成有余。

  董文敏家族亦是如此,在华亭、上海两地,靠着‘诡寄’‘投献’,吞了四万亩水田。”

  “这些田都是最肥的水田,却一分税都不上缴,朝廷的税基越来越小,只能把税负压在剩下的小农户身上。”

  高起潜说着,指了指骆养性。

  “骆佥事查了,江南大部分地方,如今有田的小民只占一成,九成都是佃农,地租要交五成到七成,还要先交‘预租’‘押租’,有的佃农刚收了粮,交完租就只剩糠麸,逼得卖儿卖女的,不在少数。”

  张维贤听得眉头紧锁,忍不住插了句:“既是缺粮,为何不多种粮食?江南水多,本是鱼米之乡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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