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夕千悟,从杂役弟子开始 第722节
那跛子毕竟是练武之人,段融走到门口处,他就已经欠了下身子,等着他进来,借着昏暗的光火一看,乃是段融。
那跛子道:“怎么?外面冷吧?夜里也风大呢。受不住就在这儿找地方睡吧。那角落里还有点干稻草呢。”
跛子嘟囔了一句,便又睡下了。
段融走近了几步,站在那破庙中央,他看着睡在神龛旁的那跛子,忽然冷喝道:“杨若水!起来!”
那跛子闻言,心头一紧,便陡然跳起,手中已经攥着匕首,目色警惕地看着段融的脸,冷道:“什么杨若水!?你是什么人?”
杨若水自然就是这个跛子的真名字,但这个名字他已经多年不用,在这西都府内,他这个名字就更是秘密了。
段融看着全身绷紧的跛子,却是云淡风轻一般,手一翻,便将一枚令牌攥在了手里。
昏暗灯光下,只见那是通体黝黑的楔形令牌。
跛子一见那令牌,脸色又是一变。他紧盯着那令牌,但灯光昏暗,显然有些看不清楚。
段融注意到他的神色,说道:“接好了。”而后便直接将令牌扔给了那跛子。
跛子接过令牌,仔细辨识了花纹和金文,确定了令牌不假后,便抬起头来,目色惊愕地看向段融。
段融见了那跛子的目光,便直接说了一句暗语。
跛子听了,更是眼神一亮,但他忽然左右看了看,却没接段融的暗语。
段融知晓,跛子是怕此处说话不方便,毕竟那些乞丐都在这里呢。
段融看出了他的顾虑,便说道:“尽可直言,他们已经昏死。我们说的话,他们一个字也听不到。”
跛子闻言,心头一紧,他这时才注意到,这破庙里的那此起彼伏的鼾声,还有那些打嗝放屁的声音,竟似乎已经停了好一阵了。
他此时更是眼神敬畏地看向段融,随即接了段融的暗语。
两人你来我往,足足对了六句暗语。
令牌、暗语俱在,跛子对于段融的身份再无任何怀疑。
他一瘸一拐地走到段融不远处,跪下,双手捧着令牌,恭敬道:“属下杨若水参拜大人。”
段融接了令牌,道:“杨先生,起来吧。”
跛子道:“属下白日不知大人身份,多有得罪,还望大人恕罪。”
跛子说着,砰的一声,磕头在地。
段融伸手将他扶住,道:“白日之事,不必挂怀。原是我想试你一试,才特意为之的。”
“起来吧。”段融说着就将跛子搀扶了起来。
段融如此说,又亲自搀他,他若再不起,就有些倚老卖老了。跛子随着段融扶势起身,抱拳躬身道:“多谢大人宽宥!”
“杨先生,这西都府除了你以外,还有哪些据点和暗探?”段融无甚废话,彼此确认身份后,便开门见山地问起事来了。
这座破庙本就偏僻,西都府又有宵禁,此时周围黑魆魆的一片死寂,而且段融亦神识笼罩四周,并无一人近来。破庙内的其余乞丐也已经进入神魂幻境,故而他现在和杨若水聊此机密之事,堪称很是安全。
“这个……”杨若水似乎还有些迟疑,眼睛看了下门外。
段融道:“此地安全,附近无人,但说无妨。”
杨若水闻言,看向段融,不知为何,他对于段融的话,竟有一种深信不疑的感觉,随即便道:“除了我平素借着这些叫花子们探听些消息以外。西都府内还有两个据点,准确的说,是一个据点和一个暗探。”
段融道:“具体说来。”
“是。”杨若水道:“一个据点就是寸木堂。”
“这寸木堂是做什么的?”段融目色一动,他今日在附近也颇听了一些市井谈话,却无一人提到了此地,可见这寸木堂在普通民众那里并无什么存在感。
杨若水道:“这寸木堂乃是做木雕、石雕以及裹金、彩绘等各种复杂工艺的一间作坊。寸木堂的东家名叫王逊,是我们的人。”
段融点了点头,道:“你说还有一个暗探?”
杨若水道:“一个暗探乃是永宁寺的知客僧。”
“永宁寺的知客僧?!”段融心头一惊。因为他今日听市井闲谈已经知道,这永宁寺乃是西都府最大的寺庙。
而寺庙在雍州是何等重要的地位,可想而知。能做到西都府最大寺庙的知客僧,真是不简单的。
段融道:“他原本就是我们的人,还是后来发展的?”段融之所以如此问,是因为这两种的忠诚度是完全不一样的。
杨若水道:“原本就是我们的人。”
段融目色深邃,随即问道:“那跟宗门有瓜葛的,就是这位永宁寺的知客僧了?”
杨若水道:“大人,并非如此。和宗门有瓜葛的,乃是寸木堂。”
段融心头一动,如同被冷风灌入脖子,不由升起一阵冷意。结果竟然跟他所料的相反。
第708章 王逊之莽
西都府乃是雍州的首府。
这永宁寺不仅是西都府最大的寺庙,也是整个雍州最大的寺庙。可以说是佛门在世俗世界的最高代表了。
而这永宁寺的知客僧竟然是他们的暗探,这个位置如此重要,所以段融第一个念头,就是通过此人是和法相宗产生了瓜葛的了。
但杨若水却告诉他不是的,和法相宗产生瓜葛的不是此人,乃是寸木堂,这一点大大出乎了段融的意料。
段融看着杨若水,问道:“寸木堂是如何与法相宗产生瓜葛的?”
杨若水道:“寸木堂乃是做木雕、石雕以及裹金、彩绘等工艺作坊。法相宗是佛教宗门,许多神像与法器都需要定期重新进行彩绘裹金,以保证其光鲜富丽……”
段融目色微微一亮,他立刻就理解了这其中的逻辑,便道:“寸木堂里有匠人进入了法相宗?”
杨若水道:“不错。这些年来,寸木堂有两人考入了法相宗,成为了宗门内的匠人。”
段融眉头一凝,道:“宗门内的匠人?”
杨若水道:“是的,大人。”
段融道:“你刚才说了考入。如何考?”
杨若水道:“大人不知这雍州的风俗。此地崇信佛门,神像和法器都是颇为重要之物,而这些东西消耗颇大,都需要人做的。且不说,寺庙里繁复的宗教仪式,对这些东西需求之多。就是一年中,普通民众请回家里的各种神像法器,也不知凡几了呢。故而,像寸木堂这样的作坊,在雍州地界很多,常年都接着许多寺庙的定单呢。”
“法相宗里的也同样如此,但宗门与寺庙不同的是,宗门的神像和法器都不外包,而是常年养着匠人,就在宗门内自己做这些东西。”
段融道:“故而宗门就需要选拔匠人?”
杨若水道:“不错。此事由永宁寺主持,每两年一次,在雍州地界选拔优秀的匠人进入法相宗。凡是有点规模的作坊,都有举荐名额。只要坊内有人考入,就可以减免赋税。”
段融的大拇指搓了搓关节,一个想法已然在心中成形。
既如此,他大可以借由寸木堂,通过考核,以匠人的身份进入法相宗。
这种事对他来说,并无难度。通过吞噬器灵,无论多么复杂的工艺,他都可以在短时间内到达相当高的造诣,通过考核,绝对没问题。
段融沉思了一会儿,忽然问道:“下一次的考核是在何时?”
杨若水挠了挠头,道:“这个具体属下也记不清楚了。应该就是在今年。具体的日子要问王逊呢。”
段融道:“你安排一下,我要和王逊、还有那位永宁寺的知客僧见一面。”
杨若水闻言,面露难色。
段融注意到杨若水的脸色,问道:“怎么?有困难?”
杨若水道:“寸木堂的东家王逊,大人想见,属下明日就可联络。只是那永宁寺的知客僧,却不易见。”
段融道:“为何?”
杨若水道:“永宁寺乃是雍州第一大寺,戒律森严,他虽是知客僧,也不能随意出寺。我们有消息互通的渠道,但若要见面,却极为不易。”
段融道:“罢了。那永宁寺的知客僧,见不见无所谓。先安排我见见寸木堂的东家王逊吧。”
“是,属下明日一早我就去跟他联络。”杨若水说完,看了一眼破庙门外的黑魆魆的天色,又道:“现在夜色正浓,大人不如先休息会儿吧。”
段融嗯了一声。
杨若水道:“大人,请睡这里吧。”杨若水伸出手来,让向神龛旁自己的卧榻那里。
段融笑了一下,道:“不用。那是你的地方,我就不鸠占鹊巢了。”段融说完,直接走到破庙角落里,果然那里还有一小堆干稻草,他就直接睡在了上面。
杨若水等段融睡下后,才走到了神龛旁,重新躺了下去,但他却怎么也睡不着。
段融躺下后,却是心念一动,神识过处,便将破庙里诸位乞丐的神魂幻境全都破碎了。
那一刻,那些乞丐的身体都颤了一下,砸巴着嘴,半眯着眼看了一下,便知道自己又做了个破碎的梦,翻个身就又继续睡了。
破庙里便再次响起了鼾声、打嗝、放屁间歇性交杂的混声。
这种熟悉的声音响起后,杨若水的睡意便慢慢地涌了上来,很快就睡死了过去……
翌日一早,乞丐们都还在睡着,杨若水已经紧了紧裤腰带,从他的卧榻里爬起来了。
段融天刚蒙蒙亮就已经起来了,他此时正坐在破庙门口看着路过的行人。
杨若水起来后,段融回头看了他一眼,但两人都没说话。
杨若水勒好裤腰带,又从神龛底下,拿出一副快板,往后腰一别,便出了破庙,段融随即跟了上来。
段融若不跟来,杨若水自己就会去跟寸木棠的王逊联络。但段融既然跟来,就是想看看他的联络方式。两人心照不宣,一前一后走着,谁也没跟谁搭话。
西城这片的市井烟火气最浓,街边各种早餐铺子都冒着蒸腾的热水。摊位上吃早餐的,如流水席一般,一茬儿一茬儿地换着。
段融跟着杨若水,穿过了两条街,拐进了一条有些偏僻的巷弄里。
两人走到了有一棵大梧桐的院子旁,杨若水忽然站住了,打眼瞄了一下,只见院门还未开呢。
段融便知道到了。他仔细地看了看这院子。仅从外面看,就是一座普通的院子,倒是颇大,院里的一棵梧桐树,枝叶都伸出了围墙来了。
只见院门旁的石墙上,挂着一副漆皮剥落的木牌子,上面倒是写着寸木堂三个字。
段融微微摇头,觉得就这么挂个牌子在那儿,是不是有点太寒酸了。
杨若水看出了段融的意思,便说道:“这些作坊吃的都是寺庙的生意,木牌什么的无所谓的,主要看工艺的水平……”
杨若水正说着,院门忽然咯吱一声打开了,门房拖着一条扫帚,打着哈欠走了出来,开始打扫院门处的浮灰。
杨若水一见院门开了,便抽下别在后腰的快板,哎呀一声就跑了过去,站在院门那里,打开快板,就唱起了数来宝。“打竹板,响叮咚,里面掌柜的您听端详。今天不把别的表,专表您的寸木堂。”
那门房正在扫地,听到杨若水在那唱,立马用扫帚打了过来,骂道:“走,走,走,我们掌柜的还没起呢。”
杨若水灵活地闪身一躲,却是继续满脸堆笑地唱着:“堂里师傅手艺强,墨斗画线直又长。刨花一推卷银浪,锯子一响木头香。刀雕细刻有神力,榫卯契合有主张啊有主张……”
门房一边打着,杨若水一边躲着,别看他是跛子,身形却很是灵活,一边闪着,但手里的快板和嘴里的唱词都不曾停呢。
门房无法,而且院门处的浮灰也扫得差不多了,便往地上啐了一口吐沫,转身进院,关了院门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