皇明 第774节
“看来,袁可立在江南,是真触到这些人的痛处了。”
朱由校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。
“他们在地方上把持粮道、垄断河利,连赈灾的银子都敢克扣,如今袁可立把皇权的手伸到了县乡,断了他们的根,这些人自然要急着抱团。”
朱由校问道:
“叶向高、赵南星他们,收到这些书信后可有动静?
是私下聚会,还是递了折子来替江南士绅说话?”
王体乾连忙摇头,声音更显恭敬:
“回陛下,西厂的人盯着呢。
叶向高、赵南星没有动作,一切如常。
钱谦益和徐光启也没敢有异动,徐光启还主动把密信交由锦衣卫,像是在避嫌。”
看来,这徐光启还是很在意圣眷的。
就不知道叶向高、赵南星他们是没有动作,还是在憋着坏水。
当然
朱由校心中也没太多惧色。
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了。
“南直隶是天下财赋半壁,却被这些士绅和朝中官员勾结着把持了这么多年,朕早就忍够了。
这次派袁可立去,又让英国公张维贤带京营兵驻南京,让高起潜盯着地方藩王,就是要把南直隶的权柄收回来。
谁要是敢在朝中拦着,不管是阁臣还是部堂,朕不介意让他尝尝锦衣卫诏狱的滋味。”
最后一句话,他说得轻描淡写,却带着杀意。
王体乾听得心头一凛,连忙跪倒在地,叩首道:
“奴婢遵旨!奴婢这就传令西厂,加派人手盯着叶向高、赵南星等人,他们哪怕跟人说句闲话,奴婢也即刻禀奏陛下!”
朱由校转过身,看着伏在地上的王体乾,缓缓点头:
“去吧。记住,这事办好了,朕记你一功。
若是走漏了风声,或是查得不仔细……”
“奴婢万死不辞!”
王体乾连忙接口,不敢有丝毫懈怠。
直到王体乾躬身退出去,暖阁里才又恢复了寂静。
朱由校望着烛火,眼神渐渐坚定。
江南这盘棋,他既然已经落子,就绝不会让那些士绅和官员坏了他的局。
就算是又再大的暴风雨。
他也得顶住!
东暖阁外。
王体乾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,沿着汉白玉栏杆朝司礼监方向走。
刚转过乾清宫偏殿西侧的回廊,就见前方走来一队人,为首者身着绣金蟒纹的司礼监掌印太监袍,腰间系着玉带,正是魏朝。
王体乾忙收住脚,侧身垂首,右手贴在腰侧行了个标准的内监礼:
“奴婢王体乾,拜见魏掌印。”
魏朝停下脚步,目光扫过王体乾。
他最不喜人叫他“魏掌印”,满宫的小太监都称他“老祖宗”,王体乾偏要咬着“掌印”二字,明摆着是不愿认他这个“内廷之首”的名分。
但他也清楚,王体乾手握西厂,兼着司礼监秉笔,是如今宫里除了他和魏忠贤外最有权势的太监,真要撕破脸,于自己无益。
魏朝喉间发出一声淡淡的哼笑,语气里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的敷衍:
“有礼了。”
说罢便要抬步继续往前走。
他刚从文渊阁那边过来,还得去东暖阁伺候皇帝,没功夫跟王体乾虚耗。
“掌印且慢!”
王体乾突然上前半步,声音压得低了些,却足够让魏朝听见。
魏朝的脚步顿住,转过身时,脸上的漫不经心已换成了皮笑肉不笑的模样,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,透着几分阴鸷:
“王秉笔拦着咱家,是有什么赐教?”
他特意加重了“王秉笔”三个字,像是在提醒对方,即便手握西厂,也还在他这个掌印之下。
王体乾飞快地扫了一眼四周。
回廊尽头的侍卫站在十步开外,宫道两侧的槐树影影绰绰,并无旁人。
他这才凑近魏朝,几乎是贴在对方耳边,压低声音道:
“方才掌印走后,魏忠贤趁着御前奏事的功夫,把兵仗局贪腐的册子呈给陛下了。”
“唰”的一下,魏朝脸上的笑意瞬间褪去,脸色骤变如纸。
他左手猛地攥紧了袖袍。
他掌控大内行厂,早知道魏忠贤盯着兵仗局不放,那里面牵涉着他几个心腹太监,连他认的义子都在兵仗局,若是真查起来,难免会扯到他身上。
可他没料到,魏忠贤竟会选在他离宫的间隙发难,连一点缓冲的余地都不留!
“陛下……陛下怎么说?”
魏朝的声音里多了几分不易察的颤抖,往日里的威严散了大半。
伴君如伴虎。
别看他是司礼监掌印,被宫里太监们尊为“老祖宗”,三大太监里稳坐头把交椅,可他的权势全是皇帝给的。
当年上一任掌印太监王安就是因为牵涉到忠诚二字,被陛下一道旨意贬去南京守陵,没半年就“病逝”了,那下场他想起来就脊背发凉。
王体乾见他慌了神,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,却很快掩去,语气依旧恭顺:
“陛下看了册子,倒没过多怪罪掌印,只说‘兵仗局积弊已久,非一日之过’。”
这话像一颗定心丸,让魏朝悬着的心猛地落了下去,他甚至下意识地松了口气,后背已惊出一层薄汗。
可还没等他缓过劲,就听王体乾话锋一转,声音里添了几分冷意:
“不过……陛下当着魏忠贤的面说,兵仗局的整顿,就全交给魏公公全权负责,旁人不得干涉。”
“可恶!”
魏朝猛地低喝一声。
他哪里不明白,魏忠贤这是明着跟他抢权。
整顿兵仗局,既能揪出他的人,又能把兵仗局的权柄攥在手里,一箭双雕!
若是他就这么认了,宫里的太监们该怎么看他?
一个连对手发难都不敢还手的“老祖宗”,跟个空架子有什么区别?
他猛地转头看向王体乾,眼神里带着急切与狠厉:
“王秉笔,你手握西厂,宫里宫外的消息最是灵通,魏忠贤这厮就没半点罪证落在你手里?”
王体乾垂眸笑了笑,语气慢悠悠的。
“魏公公行事素来谨慎,贪腐受贿的事,他是断不会沾的。
不过……
他那个侄子魏良卿,在肃宁老家可没那么安分。”
魏朝的眼睛瞬间亮了,像是在黑暗里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,连忙追问:
“魏良卿?他怎么了?快跟咱家细说!”
王体乾便压低声音,把西厂番役查探到的消息一一道来:
魏良卿借着魏忠贤的名头,在肃宁强占了数千亩民田,还强抢民女,更有甚者,去年冬天竟私设刑堂,打断了不肯交“孝敬钱”的乡绅的腿。
这些事魏忠贤或许知情,却从没管过,全当没看见。
“好!好!好!”
魏朝连拍了三下手掌,眼睛里迸出骇人的杀气,嘴角却勾起一抹狠笑。
“魏忠贤,你要对我的义子下手,如今咱家就拿你侄子开刀!看咱们谁能笑到最后!”
王体乾站在一旁,垂着的脸上没什么表情,长长的睫毛掩去了眼底的算计。
他心里却乐开了花。
搅吧,闹吧,魏朝和魏忠贤斗得越凶越好。
可千万要火拼啊!
等这两人两败俱伤,宫里再没人能压得住他,到时候司礼监掌印的位置,说不定就真落到他王体乾手里了。
宫中波云诡谲。
而在千里之外的南京,对于袁可立来说,这其中的风波,却比之内廷有过之而无不及。
九月的秋风终于吹散了连月的阴雨,秦淮河的水位缓缓退去,露出河底淤积的黑泥与被冲垮的堤岸残石。
可这场迟来的放晴,却没给金陵城带来半分生机。
沿街的铺面十有七八关着门,门板上还留着水浸的暗痕。
偶尔开门的粮铺前,排队的百姓从巷口绕到巷尾,手里攥着皱巴巴的铜钱,眼神里满是焦灼。
河岸边,几个纤夫正费力地将搁浅在淤泥里的漕船往外拖,船底的杂草与腐木散发出刺鼻的腥气,像是在诉说这场水患的余威。
袁可立站在江南巡抚衙门的窗前,望着楼下萧条的街景,一声沉重的叹息从喉间溢出。
这场从六月持续到八月的水患,像一把钝刀,慢慢割着江南的元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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