皇明 第709节
没过多久,东暖阁内只剩朱由校以及几个太监。
“取圣旨来!”
内侍不敢怠慢,很快捧来一方紫檀木匣,匣内铺着明黄色锦缎。
空白圣旨平铺在御案之上,朱由校当即开始泼墨。
密旨的开篇,朱由校没有绕弯子,径直向袁可立挑明了救灾司的真正使命:
“江南之患,不在水涝,而在乡绅垄断乡野。
里甲崩坏百年,赋税、户籍、治安尽归豪强,朝廷政令如隔靴搔痒。
朕设救灾司,名曰赈灾,实为借势破局,将皇权之根扎入村野,断士绅豪强臂膀。
此乃朕之心腹事,卿需慎之又慎。”
笔锋一转,他便写下最核心的“选人”之策。
这是皇权能否穿透基层的关键,也是他反复斟酌多时的结果:
“救灾司基层‘村赈点’负责人,绝不可用乡绅、里正,亦不可用州县吏员举荐之人。
此类人非与豪强勾结,便是染尽官场积弊,只会将赈灾变成‘分肥’。
卿须从江南‘寒素书生’中拔擢:
凡家境贫寒、未入仕途却通经史、有口碑者,由县赈济总局出题考核(考‘民生策’,不问八股),合格者授‘村赈点主事’之职,月给俸禄五两(与九品官相当)。
此类书生有三利:
一者出身民间,知百姓饥苦,不会克扣赈粮。
二者无乡绅背景,不易被拉拢腐蚀。
三者渴望借朝廷差事改变命运,必尽心效力。
卿可告知他们,赈灾结束后,表现优异者可保举入国子监,或补州县吏缺,让他们有奔头。”
写到此处,朱由校顿了顿,想起辽东战场上那些带着伤归来的兵卒,笔尖又添上一段:
“至于村赈点的差吏、护卫,可从辽东归兵中挑选。
此番辽东平叛,归来的客军约万人,多是北方健儿,与江南乡绅无半点牵扯。
他们见惯沙场生死,对朝廷忠诚无二,且执行力强。
可让他们负责‘户贴’发放、灾民登记复核、安置区治安,每日给米二升、铜钱十文,若有战功者,可升‘村赈点巡检’。
朕知此辈久后或染地方积习,然至少能为朕争取十余年时间。
这十余年里,卿可助朕完善基层制度:
村赈点主事三年一换,不得在原籍任职。
巡检由救灾司直接调遣,不许与地方吏员勾结。
每季度由巡按御史核查‘户贴’与实际人口,若有篡改者,连坐县赈济总局主官。
如此循环,或可让基层真正归于朝廷掌控。”
密旨的末尾,他特意加了一段“监督之法”。
“卿若遇乡绅阻挠、地方官刁难,可直接调动南京卫所兵卒弹压。
东厂已派百名番役随卿南下,专查‘贪腐、囤积’之事。
凡贪污赈粮百两以上、囤积粮食千石以上者,无需奏请,就地斩决,悬首城门三日,以儆效尤。
卿切记:救灾、掌基层,二者不可偏废。
江南定,则大明财赋定;基层掌,则大明根基定。”
写完最后一字,朱由校将笔掷在笔洗中,取过随身佩戴的“天子行宝”小印。
这枚印玺比寻常御印小一圈,专用于密旨。
他蘸了朱砂,在密旨落款处重重盖下。
此时魏朝已奉召赶来,见御案上的密旨,连忙躬身:“奴婢恭迎陛下旨意。”
“这封密旨,你亲自选三个最可靠的使者,每人备三匹快马,走内府驿道,日夜兼程送往南京袁可立手中。”
朱由校将密旨折成细条,塞进特制的铜管,再用蜂蜡封死管口。
“沿途驿站须优先供给马匹、干粮,若延误一刻,驿丞与使者一并问斩。
另外,告诉袁可立,密旨内容,除他之外,不得有第二人知晓。”
魏朝双手接过铜管,紧紧揣进贴身处的锦袋里,锦袋外还裹着三层防水的油布。
“奴婢遵旨!即刻便去安排,定让密旨在三日内送到袁可立手上!”
说罢,他躬身倒退着退出暖阁。
时间缓缓流逝。
三日后。
一场淅淅沥沥的夏雨落在北京城上。
给久旱的北直隶,带来了些许甘露。
但却没给通政使司带来半分宁静。
司署院落里,十几名吏员正围着堆积如山的奏报忙碌。
这些从江南送来的“八百里加急”奏报,封皮上大多沾着泥浆与雨水,有的边角被水泡得发皱,墨字都晕开了几分。
显然是从被淹的州县加急送出的。
“苏州府奏:吴淞江堤坝溃决三处,淹没稻田两万三千亩,流民约八千余人!”
“杭州府奏:海潮倒灌入城,弼教坊商铺尽毁,贡院牌楼塌了,溺死者已逾三千!”
“绍兴府奏:上虞县七个村落被海潮吞噬,仅余四十余人生还,盐场堤坝全毁!”
吏员们一边高声念着奏报摘要,一边按府县分类登记,再由专人送往内阁、户部与救灾司筹备处。
孤睾战士通政使曹于汴亲自坐镇,手里攥着一本厚厚的登记簿,时不时用笔在上面勾画。
虽灾情触目惊心,他脸上却不见慌乱,只因各部门早已按陛下旨意备妥了应对之策。
而南京那边。
袁可立接到密旨后,第一时间在南京兵部衙署设立了江南救灾司总局。
之后。
当即招募、考核读书人。
同时,训练辽东之卒,让其能够配合救灾司属官,深入基层。
从村野到州县,从流民到乡绅,都将在这场赈灾中,重新认识“皇权”二字的分量。
夏雨依旧磅礴。
江南的水患尚未平息。
但大明的变革,已在这场雨水中,悄然拉开了序幕。
第444章 九边经略,威慑蒙部
天启二年六月十日。
宣府。
日头悬在头顶,像个烧红的铜盆,洒下的光带着灼人的温度。
踩在城外的土路上,鞋底能清晰感觉到地皮的发烫,裂开的土缝里连半点潮气都没有。
风刮过脸颊,都带着股焦燥的热气,连路边的野草都蔫头耷脑,叶子卷成了细条。
就在这闷热得让人喘不过气的午后,远处的官道尽头突然扬起漫天尘土。
紧接着。
一阵沉闷的马蹄声、车轮声顺着风传了过来,越来越近,越来越响,像是沉闷的雷声滚过大地。
“来了!经略公的大军到了!”
城楼上的哨兵高声喊了一句,声音里带着几分振奋。
守城的士兵们纷纷探出头,朝着尘土起处望去。
只见密密麻麻的旌旗先从地平线冒了出来,红色的“熊”字大旗在风里猎猎作响,旁边跟着“辽军”“京营”的旗号,一杆挨着一杆,密密麻麻插了一片,竟遮住了小半天空。
再往后,是一眼望不到头的队伍:
前面是披甲的骑兵,马蹄扬起的尘土连成了黄雾。
中间是推着战车、楯车的步卒,一辆辆战车挨着一辆,车轮碾过地面留下深深的辙印,车身上的铁皮被晒得反光,楯车的木板上还留着之前作战的刀痕。
最后面,是拉着火炮的骡马队伍,佛朗机炮的炮管泛着冷光,旁边堆着沉甸甸的炮弹箱,还有小口径的虎蹲炮、迅雷炮,一排排架在那里,数过去竟看不到头。
沿途的百姓粗略数了数,光火炮就超过了五百门,更别说士兵们手里握着的火铳,黑黢黢的枪口朝着前方,很是渗人。
“我的天,这就是辽东过来的精锐?”
守城的士兵忍不住低声感叹。
走在最前面的辽军士卒,身上的铁甲磨得发亮,连手臂上都套着护臂,腰间挂着弯刀,背上还背着火铳,马鞍旁挂着水囊和干粮袋。
战马也披了防箭的马铠,马鬃梳理得整整齐齐,一看就是精心照料的良种。
再看后面的客军,虽不如辽军装备那般精良,但披甲率也超过了八成,每个士兵的脸上都带着一股久经沙场的沉稳,没有半分疲态。
至于这支军队的装备为何会如此精良
很简单。
他们的装备,是用一场场胜仗换来的。
在辽东时,他们打了胜仗,朝廷的赏赐从不拖欠,银子、粮食如数下发。
这些士兵见惯了生死,知道战场上“甲胄硬一分,活命的机会就多一分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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