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皇明 第643节

  炮击不仅造成巨大的杀伤,更彻底打乱了八旗骑兵重整队形、组织有效突围的节奏。

  “向东北!冲开刘兴祚的骑兵!回龙岗山!”

  在尝试突围之后,阿济格选择了生存希望最大的一个方向。

  他心里清楚。

  山林是唯一的生机,只有那里才能摆脱明军火炮和重甲步兵的绞杀。

  他聚集起身边最精锐的数百白甲兵和葛布什贤超哈(护军),组成一支锋矢,以自身为箭头,向刘兴祚骑兵阵线的薄弱处发起决死冲锋。

  战马在嘶鸣,勇士在咆哮。

  八旗精锐此刻爆发出了惊人的战斗力,试图撕裂明军的包围圈。

  阿济格身先士卒,手中长刀化作一道死亡旋风,所过之处人仰马翻。

  跟随他的白甲兵也个个如同疯虎,以命搏命,竟真的在明军骑兵阵线上撕开了一道小小的口子。

  “拦住他!”

  刘兴祚一声令下,数队明军骑兵悍不畏死地迎头撞上。

  双方骑兵在狭小的缺口处展开了最惨烈的白刃战。

  马匹对撞,骑士坠地,刀枪刺入甲胄的闷响、骨骼碎裂的声音与垂死的惨叫不绝于耳。

  鲜血浇灌着这片土地,形成一片片滑腻的血泥。

  然而。

  这看似有希望的突围,在明军绝对优势兵力形成的铁桶阵前,不过是绝望的挣扎。

  刘兴祚的骑兵人数占优,损失虽重,却能迅速调动预备队填补缺口。

  李鸿基的重甲步兵也趁机从侧后方压上,用长矛和重武器攻击八旗骑兵的马腿和侧翼。

  戚金的炮火更是如同跗骨之蛆,无情地覆盖着阿济格突围集群的后队,每一次爆炸都让更多的八旗勇士倒下,断绝了后续兵源的补充。

  突破口在明军骑兵的顽强堵截和步兵、炮兵的协同打击下,迅速合拢、弥合。

  阿济格身边的精锐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,从数百人锐减至不足百骑。

  他们被汹涌而来的明军骑兵和步卒一点点压缩着活动空间,最终被彻底围死在一个不过数十丈方圆的小圈子内。

  圈子外围,是密密麻麻的明军矛尖、火铳口和骑兵刀锋,如同钢铁的丛林。

  头顶,是戚金炮营调转炮口后,随时准备给予最后一击的死亡阴影。

  随着时间的推移,伤亡越来越大。

  圈子内,只剩下残存的数十名八旗战士,人人带伤,战马气喘吁吁,血顺着鞍鞯滴落。

  他们围成一个圆阵,将阿济格护在中心,眼神中充满了悲愤与绝望,却无人放下兵器。

  呼喝呼喝~

  阿济格喘着粗气,环顾四周。

  往日悍勇无敌的八旗铁骑,如今已如风中残烛。

  刘兴祚的骑兵在外围列阵,眼神冰冷。

  李鸿基的重甲步兵举着滴血的斩马刀,步步逼近。

  戚金的炮口在远处泛着幽光。

  喊杀声渐歇,只剩下伤者的呻吟和战马不安的嘶鸣。

 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失败与死亡气息。

  一股巨大的悲怆和屈辱涌上心头。

  他想起兄长皇太极固守赫图阿拉的期盼,想起父汗努尔哈赤的赫赫威名,想起八旗席卷辽东的无敌岁月……

  最终,这一切都化为了眼前这令人窒息的绝境。

  投降?

  不!

  他阿济格是努尔哈赤的儿子,是大金的贝勒爷!

  岂能向明狗俯首称臣,受那阶下之辱?

  那比死更痛苦千百倍!

  “大汗……臣弟……尽力了!”

  阿济格仰天发出一声凄厉的长啸,啸声中充满了不甘。

  他猛地抽出腰间的配刀。

  一把镶金嵌玉的建州宝刀,刀身在硝烟弥漫的昏暗中依然寒光逼人。

  “贝勒爷!”

  身边残存的亲兵绝望地惊呼,想要上前阻止。

  阿济格猛地一挥手,制止了他们。

  他脸上血污与尘土混作一团,左耳处缺了一角,眼神却锐利如鹰,死死盯着缓缓逼近的明军,最终定格在刘兴祚那沉稳的脸上。

  “大金的勇士,只有战死的魂,没有跪生的狗!”

  他嘶声吼道,声音在死寂的战场上格外清晰,是对残部的最后训示,也是对明军的最终宣告。

  话音未落,阿济格双手紧握刀柄,没有丝毫犹豫,将冰冷的锋刃狠狠压向自己的脖颈!

  那力道是如此之大,刀锋瞬间切开皮甲衣领、割断喉管、嵌入颈骨!

  滚烫的鲜血如同喷泉般激射而出,溅在身旁亲兵呆滞的脸上,也洒在他身下战马染血的鬃毛上。

  阿济格魁梧的身躯猛地一僵,眼中最后的光芒迅速黯淡,随即从马背上轰然栽落,重重摔在浸透鲜血的泥泞土地上。

  “贝勒爷!!”

  残存的八旗士兵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嚎,最后的抵抗意志随着主将的自戕彻底崩溃。

  包围圈外。

  刘兴祚看着这一幕,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了一下,随即恢复了冷硬。

  他缓缓抬起手,制止了部下继续冲击的动作。

  李鸿基的重甲步兵也停下了脚步。

  片刻后,刘兴祚从马上下来。

  他踩着未熄的硝烟走近,靴底碾过地上的断箭,目光落在阿济格倒卧的尸身上。

  那具染血的蓝甲还保持着自刎的姿态,半截断剑从咽喉穿出,指节仍死死扣着剑柄。

  他俯身拨了拨阿济格额前凌乱的发丝,声音里带着几分复杂的叹惋:

  “这个阿济格,倒是个人物。”

  身旁的亲兵正用麻布擦拭长枪上的血污,闻言抬头:

  “将军,这鞑子头铁得很,到最后都没松口求降。”

  刘兴祚嗯了一声,想起方才劝降时对方啐在自己马前的唾沫,还有那句“叛徒”的怒骂,忽然抬手制止了正要拖拽尸体的兵卒:

  “找块干净的麻布裹上,别让乌鸦啄了去。”

  虽然这阿济格该死,但对于勇士,还是给几分尊重罢!

  而此刻。

  战场另一侧。

  明军甲士正逐片清理残阵。

  护粮堡的兵卒多是伤号,胳膊上缠着渗血的麻布,却仍扶着长枪围成圈,将那些不愿投降的八旗骑兵逼在中央。

  有个满脸是血的女真兵突然暴起,挥刀劈向明军,却被斜刺里飞来的长矛贯穿胸膛。

  刘兴祚远远望见,眉头微蹙,高声道:

  “降者不杀!再敢顽抗,格杀勿论!”

  其亲卫亦是高声喊道:

  “降者不杀!再敢顽抗,格杀勿论!”

  “降者不杀!再敢顽抗,格杀勿论!”

  在明军的杀戮、劝降之下,剩下的建奴骑兵,虽然不甘,却也只能投降了。

  很快,战场就安静下来了。

  明军也在快速打扫战场。

  半个时辰后,伤亡簿送到刘兴祚手中。

  他借着夕阳的余光翻看。

  “明军伤亡一千五百”。

  这一千五百人里,十之七八是护粮堡的守兵,前日诱敌时被阿济格的骑兵冲阵,不少人是为了拖延时间,用身体挡在粮车前面倒下的。

  再看对面的数字。

  “建奴死伤两千,俘虏一千”。

  刘兴祚轻轻颔首:“损耗七成还没崩溃,倒也算对得起‘精锐’二字。”

  “将军,捷报送往赫图阿拉吗?”

  亲兵问道。

  刘兴祚将伤亡簿折好揣进怀里,指着远处的快马:

  “让斥候带两份,一份送经略公,一份送辽阳巡抚府衙,告诉他们,粮道通了,阿济格死了!”

  “遵命!”

  传令兵快马扬尘而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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