皇明 第640节
熊廷弼颔首。
“各自回营整备,明日辰时,炮响为号!”
“末将遵命!”
众将皆领命散去。
翌日。
天还没亮,启明星仍悬在龙岗山巅。
赫图阿拉城外,明军的攻城阵列借着夜色最后一丝掩护,悄然向西门推进。
两百门佛朗机炮被驽马与数十名士兵合力推到预设炮位。
火铳手们列成三排,铳托抵在肩窝,目光死死盯着城头。
重甲步兵则扛着云梯、推着冲车,在炮阵后方待命。
“填装!”
炮营千总王破虏的吼声划破晨雾。
炮手们赤着膊,黝黑的臂膀上暴起青筋,先用麻布蘸着桐油擦拭炮膛,防止火药残渣卡壳。
再将沉甸甸的铅弹与油纸包着的火药塞进炮口,木槌狠狠敲实,每一下都砸得地面轻颤。
掌火的士兵单膝跪地,火折子凑近引线,没有半分迟疑。
“放!”
随着王破虏一声嘶吼,两百门火炮同时喷吐火舌,轰鸣声震得地面都在颤,硝烟瞬间吞没了炮阵。
铅弹带着尖啸砸向城墙,石屑如暴雨般从城头倾泻而下,原本平整的墙面很快被砸出一个个深坑,垛口处的木栅栏更是被轰得粉碎,木屑飞溅到数丈之外。
城头上的建奴士兵被震得耳鸣目眩,不少人立足不稳,从城头摔了下去,惨叫声混着火炮的轰鸣,在战场上空回荡。
当然。
面对着明军的猛烈进攻,城头上的建奴也没坐以待毙。
八门从明国走私过来的佛郎机炮被匆匆推到垛口,几个汉军火器手哆哆嗦嗦地填装弹药。
他们原是明军降兵,本就不愿为建奴死战,此刻面对漫天炮火,手更是抖得厉害。
炮口刚对准明军炮阵,便仓促点火,“轰隆”一声,一枚炮弹落在明军炮阵边缘,掀翻了两辆弹药车,木屑与火药粉混着泥土溅起,两名士兵来不及躲闪,当场被埋在土下。
可还没等他们装第二发炮弹,明军这边已锁定了那几处炮位。
“集火!炸了他们的炮!”
十几门佛朗机炮同时转向,密集的铅弹瞬间覆盖城头,那几门建奴火炮连同操作的士兵一起,被轰得支离破碎,炮管扭曲着飞上天,又重重砸在城墙内侧,激起一片惨叫。
此后,城头再无火炮敢冒头,只剩下建奴士兵躲在垛口后,用弓箭零星反击,却连明军的阵线都近不了。
为防炮管过热炸膛,炮营按熊廷弼的吩咐,每轰一刻钟便停一个时辰。
士兵们趁间隙给炮管浇水降温,冷水泼在滚烫的炮身上,水汽蒸腾着裹住炮身,远远望去像层白雾。
这样的循环持续了三天三夜。
白日里,硝烟遮天蔽日,连阳光都透不进来,整个赫图阿拉仿佛被罩在一层灰黑色的幕布下。
夜里,火炮的火光映红半边天,将城墙的影子拉得老长,城头上的火把忽明忽暗,像风中残烛。
赫图阿拉的西城墙在反复轰击下,石缝越来越大,墙面渐渐向内凹陷,原本三丈高的城垛已被削去大半,西南角那处最矮的城墙,更是被轰得只剩下丈余高,砖石松动得仿佛一碰就会塌。
第四天清晨,当第一缕阳光刺破硝烟时。
“轰隆!!!”
一声巨响震彻战场。
赫图阿拉西南角的城墙终于撑不住了!
数丈宽的墙面轰然倒塌,砖石堆成的斜坡从城外一直延伸到城内,烟尘冲天而起,连远处龙岗山上的飞鸟都被惊得四散而逃。
城头上的建奴士兵看着那道缺口,脸上没了血色,连督战队举着的钢刀都顿了顿。
“好!”
“终于炸开了!”
“建奴,准备吃你爷爷的铅弹罢!”
明军阵中爆发出一阵欢呼,火铳手们举起铳械,朝着缺口的方向呐喊,声音里满是振奋。
然而。
震耳欲聋的欢呼尚未平息,缺口处弥漫的烟尘未散,尖锐的骨哨已撕裂空气!
哗~
哔~
五百名先登死士如决堤的浊流,踏着滚烫碎石与残肢,嘶吼着扑向那道丈余高的斜坡缺口。
他们多是裹着破烂皮袄的蒙古降卒与剽悍的建州逃奴,以及明军先登营的兵卒。
他们眼中只有破城,只有敌人。
“杀进去!肉管够!还能摆脱降卒的身份,分土地,过好日子!”
“先登者,连升三级!”
“弟兄们,冲啊!”
死士队正双目赤红,第一个跳上碎石堆顶,却被迎面一支重箭狠狠掼穿咽喉!
尸体翻滚而下,瞬间被后续涌上的人潮淹没。
缺口内外刹那化作血肉磨盘。
刀锋劈砍骨头的闷响、濒死的惨嚎、金属刮擦砖石的锐鸣混杂着浓烈的硝烟与血腥味,在狭窄的斜坡上翻滚蒸腾。
缺口内侧。
佟养性的汉军旗早已乱成一团。
这些被强征的汉民面黄肌瘦,手中是豁了口的锈刀和不堪一击的劣盾。
督战队钢刀闪烁,却压不住人群的骚动溃散。
眼见死士如疯魔般踏着同伴尸体涌下斜坡,前排汉兵竟有数十人发出一声惨叫,丢下武器抱头鼠窜!
缺口防线眼看就要被这股绝望的洪流冲垮。
“废物!”
一声暴喝如惊雷炸响!
镶黄旗悍将阿山身披两层重甲,如铁塔般撞入混乱的汉兵群中。
他身后八十名白甲巴牙喇紧随而至,这些养精蓄锐已久的建州死士,眼中寒光如狼。
阿山手中沉重的狼牙棒横扫,两名转身欲逃的汉军督战兵头颅如西瓜般爆开!
“佟养性!带你的狗守住两翼!再退一步,爷先砍了你!”
他狰狞咆哮,狼牙棒一指前方缺口:“巴牙喇!随我堵住它!把明狗推回去!”
阿山身先士卒,竟迎着死士最汹涌的浪头,踏着堆积的尸骸逆冲而上!
他手中狼牙棒带着凄厉的风声,每一次挥砸都如攻城巨锤,沾着便骨断筋折!
一名死士的弯刀砍在他肩甲上,只迸出几点火星,下一瞬便被狼牙棒连人带盾砸成肉泥。
八十名白甲兵紧随主将,结成一道楔形锋矢。
他们沉默如磐石,动作却快如闪电,精钢虎枪精准地刺穿死士的咽喉、心窝。
厚重的顺刀劈砍下来,连木盾带手臂一同斩断!
这群养精蓄锐、装备精良的八旗锐士,在这狭窄的缺口斜坡上爆发出恐怖的杀伤力,硬生生将死士的狂潮顶得为之一滞!
佟养性被阿山的凶威慑住,嘶声力竭地呵斥部下,连砍数名溃兵,总算勉强稳住阵脚。
汉军旗兵卒依托残垣断壁,用长矛和劣质弓箭从两侧向涌入的死士攒射、捅刺。
虽然战意薄弱,但在督战队钢刀与阿山白甲兵的威慑下,终究形成了一道迟滞的侧翼火力网。
皇太极站在内城箭楼阴影里。
他看到了阿山如礁石般死死顶住缺口洪流的身影。
“好个阿山…好个佟养性…”
皇太极的声音低不可闻,眼神却锐利如鹰隼,死死盯住那片硝烟与血肉弥漫的缺口。
“堵住!给朕再堵一刻!就一刻!”
他需要的,正是这用命换来的、短暂却至关重要的喘息之机。
他已经集结精锐前去了,只需要多坚持一会儿,他们就可以去支援。
另外一边。
赫图阿拉的另外东北二门。
数百名明军死士肩头扛着浸透桐油的云梯,腰侧别着短刀,在偏厢车的掩护下朝着城墙猛冲。
车轮碾过城外的碎石地,发出“咯吱咯吱”的闷响,车身上插满了建奴弓箭手射来的羽箭,箭杆颤巍巍的,却挡不住死士们前赴后继的步伐。
城头上的建奴兵卒探出半个身子,将滚石、热油劈头盖脸浇下,有死士被热油烫得惨叫,却仍死死攥着云梯不放,直到被滚石砸中,整个人从梯上坠落,砸在城下的尸堆里,溅起一片血污。
这惨烈的佯攻,确实牵制了建奴的注意力。
不少原本从东北二门前去支援西门的兵卒,不得已回撤防守。
不过。
明军军营前的瞭望台上。
熊廷弼的目光始终锁在西南角的缺口上,眉头拧得更紧了。
只见己方的死士虽已冲到缺口下,却被佟养性的汉军旗与阿山的白甲巴牙喇死死堵在城外。
不得寸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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