皇明 第535节
驿卒早已备好热水与朝服,两人洗漱完毕,换上崭新的官袍。
之后乘坐马车,朝着京城的方向而去。
辰时初刻,马车抵达午门外。
叶向高与何宗彦刚走下马车,便见一个太监快步迎了上来。
“二位阁老一路辛苦!陛下体恤二位德高望重,特意吩咐奴婢在此等候,赐二位阁老宫中坐轿。”
“宫中坐轿?”
叶向高与何宗彦对视一眼,眼中皆是闪过几分诧异。
要知道,宫中坐轿历来是皇帝对阁臣的极高殊荣,唯有深得信任、执掌重权的首辅或次辅,才能获此待遇。
他们刚返京尚未面圣,陛下便有此恩赐,足见其重视程度。
“臣等谢陛下隆恩!”
两人连忙躬身行礼,心中对这位年轻帝王的认知,又多了几分。
既知推行新政、整顿边军,又懂恩威并施、笼络老臣,这般心思,倒比神宗皇帝还要周全。
不多时,两顶装饰素雅的四人轿便抬了过来。
叶向高与何宗彦分别上轿,轿夫脚步稳健,沿着宫道缓缓前行。
叶向高掀开轿帘一角,便能看到紫禁城的宫阙在晨光中静静矗立,红墙黄瓦间,偶尔有宫女、太监匆匆走过,皆是步履轻缓,不敢喧哗。
“宫中倒是比我们离京时,更显残破了。”
叶向高看着路边斑驳的宫墙,砖瓦上的彩绘早已褪色,连皇极殿旁的廊柱,都能看到细微的裂痕,忍不住轻声感慨。
何宗彦也透过轿帘望去,眼中带着几分欣慰:
“由此可见,陛下当真是中兴之主,不好享受。你想想,当年神宗皇帝在位时,即便边关告急,也照样挪用内帑修建宫苑。
世宗皇帝更是沉迷修道,耗费巨资修建道观。
哪像如今的陛下,连紫禁城的翻修都暂且搁置,想必是把银钱都用在了刀刃上了。”
“是啊。”
叶向高点了点头,心中对朱由校的认同感又深了几分。
“有此等不慕奢华、心系社稷的君主,我大明朝,多少年未曾有过了”
说话间,轿子已抵达东华门内的箭亭旁。
两人下轿,在太监的引导下,沿着汉白玉台阶缓缓步行,朝着乾清宫的方向而去。
很快,两人便踏入了乾清宫,穿过宽敞的大殿,来到东暖阁外。
守在阁外的太监轻声通报后,便引着两人走了进去。
此时。
东暖阁内,地龙烧得正旺。
大明皇帝朱由校身着明黄色常服,正坐在案前翻看奏折,见两人进来,便放下朱笔,目光落在他们身上,带着几分温和的笑意。
叶向高与何宗彦连忙整理衣袍,双膝跪地,声音恭敬而沉稳:
“臣文渊阁大学士叶向高(东阁大学士何宗彦),恭请陛下圣恭万安!”
“起来罢,赐座。”
御座上传来的声音年轻却沉稳,没有少年人的轻佻。
正是大明天子朱由校。
叶向高与何宗彦连忙起身,顺着太监指引的方向,在御座下的矮凳上坐下,目光却忍不住偷偷向上望去。
只见朱由校身着明黄色常服,衣料上绣着暗纹五爪龙,虽未穿朝服,却难掩帝王气度。
他剑眉斜飞入鬓,眼眸明亮如星,端坐于御座之上时,周身仿佛萦绕着一股“不怒自威”的气场,那模样反倒有几分太祖皇帝的英武之姿。
像!
实在是太像了!
两人心中暗自惊叹:这般气度,果然有明君之相,大明中兴,或许真有希望。
就在他们打量朱由校的同时,朱由校也在细细观察着这两位老臣。
叶向高与何宗彦,人虽老,但精神不错,应该是可以多干几年的。
对于这两人的入京,朱由校并非没有阻止。
如今的朝堂,方从哲虽为首辅,却渐渐难以压制内阁,刘一燝、朱国祚固守旧制,对新政多有抵触。
史继楷还需观察;李汝华、孙如游虽支持新政,却因资历不足,难以服众。
叶向高与何宗彦皆是三朝老臣,声望卓著,他们的归来,很可能打破现有的权力格局,让刚稳定的朝局再起波澜。
可顾虑之外,更多的是期待。
朱由校清楚,推行新政、整顿边军、掌控江南税政,都需要得力的阁臣辅佐。
方从哲的“中庸”已难以满足新政的推进需求,他急需能贯彻自己思想、敢做事、能扛事的人。
叶向高曾独撑内阁多年,有统筹全局的能力;何宗彦清廉务实,擅长处理具体政务,这两人,恰好能填补如今内阁的短板。
就看,这两个人愿不愿意为他做事了。
“二位阁老一路舟车劳顿,辛苦了。”
朱由校的语气缓和了几分,抬手示意一旁的魏朝。
“先喝杯热茶暖暖身子。”
魏朝连忙捧着描金茶盘上前,将两杯冒着热气的茶汤分别递到叶向高与何宗彦面前。
茶盏是官窑烧制的青花瓷,茶汤呈浅琥珀色,散发着淡淡的龙井清香。
“臣等谢陛下体恤!”
两人再次起身道谢,双手接过茶盏,心中皆是一暖。
陛下
当真是将细节做到最好了。
难怪登基一年多,就将朝臣收拾得服服帖帖的。
待两人重新坐下。
朱由校的目光落在叶向高身上,脸上缀着十分亲切的笑颜。
“飞须先生,朕早听闻,当年先生曾尽心辅佐神宗皇帝,又教导皇考读书,是三朝元老,更是我大明的柱石。
如今国事繁杂,朕尚且年轻,诸多事宜,还需先生尽心竭力,辅佐朕处理。”
“飞须先生”这四个字,瞬间打开了叶向高的记忆闸门。
那还是泰昌帝朱常洛做太子时,他任左春坊左庶子兼侍读,每日辅导太子读书。
朱常洛见他颔下长髯随风飘动,便笑着称他为“飞须先生”。
那时的太子,虽因神宗的冷落而战战兢兢,却始终心怀仁善,对他敬重有加。
如今太子已成故去的泰昌帝,当年的称呼却被他的儿子记在心里,叶向高心中顿时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动,眼眶瞬间湿润了。
他猛地站起身,对着朱由校深深躬身,声音带着几分哽咽。
“陛下还记得老臣的旧称,老臣感激涕零!老臣虽已年迈,身躯尚可驱使,只要陛下用得着老臣,老臣定当鞠躬尽瘁,为陛下奔走,为大明尽忠,绝不辜负陛下与先帝的信任!”
朱由校看着他激动的模样,眼中闪过一丝动容,轻轻点头:
“先生有此赤忱,朕心甚慰。”
他转而看向何宗彦,语气同样温和。
“何公亦是国之栋梁,当年在地方任上,治政清廉,深得民心;在朝中,又能以大局为重,直言进谏。
如今新政推行,江南税政、辽东防务都需细致谋划,还请何公多上心,与叶先生一同辅佐朕,中兴大明!”
何宗彦连忙起身行礼。
“臣定竭尽所能!”
暖阁内的气氛,因这几句推心置腹的话语,变得愈发融洽。
客套话已毕,是时候进入正题了。
朱由校抬手拿起案上的一份奏折,轻轻放在面前。
“二位阁老刚返京,或许对如今的朝局尚有不明。朕今日召二位前来,除了慰问,更有几件关乎大明社稷的大事,要听听二位的见解。”
“对于新政,二位是怎么看的?”
朱由校的声音不高,却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,瞬间打破了东暖阁内刚刚缓和的气氛。
叶向高与何宗彦几乎是同时挺直了脊背,坐姿不自觉地变得端正,放在膝上的手也悄悄攥紧。
他们心中都清楚,这绝非一句简单的“询问”,而是帝王对他们立场的直接试探。
新政,是皇帝登基以来的核心要务。
从推广番薯、清丈田地、整饬宗王、整顿边军,到欲严查江南税政,每一项举措似乎都在“破祖制、改旧规”。
朝堂上,支持新政者赞其“务实中兴”,反对者则斥其“急躁冒进”,而皇帝为了推行新政,不惜顶住言官弹劾、文官抵制的压力,态度之坚决,有目共睹。
此刻皇帝问“怎么看”,实则是在问:
你们是站在朕这边,支持新政推进?
还是站在旧臣那边,对新政指手画脚?
若是回答得不合心意,今日的“宫中坐轿”“御赐茶汤”等恩遇,恐怕都将成为过眼云烟,甚至可能刚返京便被边缘化。
可若是像方从哲那般,一味迎合、不加分辨,又违背了他们身为老臣“匡正君心、务实治国”的初衷。
况且
方从哲的“中庸迎合”,早已让他把握不了局势,控制不下下面的人。
皇帝需要一个,既能施行新政,又能统筹全局的重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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