皇明 第534节
陛下有旨,凡设有驿站之地,无论是府城、县城,还是边关要塞,都要按时送达。
只不过偏远地方路远,收到时会晚个一月半载,通州离京城近,每日午后便能收到当日的报纸。”
叶向高已经迫不及待地展开报纸,目光飞快地扫过头条。
“明军破抚顺,斩努尔哈赤于赫图阿拉城外”。
下面还详细记载了红河谷之战的经过,以及总兵官朱万良、辽东经略熊廷弼的功绩。
他越看越激动,手指微微颤抖:“好!好啊!努尔哈赤这贼酋,终于伏诛了!辽东之患,总算能缓一缓了!”
何宗彦也凑在一旁细看,脸上露出欣慰之色:“有此大捷,当能振奋军心。陛下选熊廷弼镇辽东,果然选对了人。”
他们辞官的时候,辽东局势便已经糜烂了。
没想到陛下登基才一年多,就控制住了辽东的局势。
两人沉浸在捷报的喜悦中,李默识趣地躬身告退:
“二位阁老慢用,下官就在外间候着,有事随时吩咐。”
待李默走后,叶向高将报纸放在桌上,消化着皇明日报带给他的冲击。
片刻之后,他的思绪倒是转到了其他地方,感慨万千。
“陛下此举,真是思虑深远。这《皇明日报》不仅能及时传递军情朝政,更能把持舆论导向。
你看这上面,除了捷报,还有推广番薯、整顿漕运的文章,字里行间都在为新政造势。”
何宗彦点了点头,目光落在报纸角落的“新政问答”栏目上,那里解答了百姓对清丈田亩的疑问,用词通俗易懂。
“更妙的是,这报纸能传到各地驿站,往来官员、士子都能看到。
久而久之,便能潜移默化地影响他们的想法,让他们理解新政的好处。
这可比朝堂上的争辩,有效得多。”
陛下善用舆论,他早从门人弟子口中得知了。
只是现在看到最新一期的皇明日报,感觉更深了罢。
叶向高叹了口气,眼中闪过一丝惋惜:
“只可惜,这《皇明日报》是陛下钦办,由司礼监掌管,旁人无法插手。
若是能允许民间或士人创办报纸,既能促进学术交流,也能让朝廷听到更多民间的声音,岂不是更好?”
何宗彦摇了摇头,他对此倒是抱着保留意见。
“陛下恐怕也是顾虑于此。民间办报若无人监管,难免会有造谣生事、煽动民情之辈,反而不利于朝政稳定。
如今这局面,由朝廷主导,至少能保证舆论的方向不出偏差。”
叶向高沉默片刻,缓缓点头:“你说得也有道理。如今党争刚歇,若是再任由民间报纸议论朝政,怕是又会生出新的纷扰。陛下此举,也是稳妥之策。”
两人一边吃着简单的酒菜,一边继续翻看《皇明日报》,从辽东捷报聊到江南税政,从番薯推广谈到边军整顿,越聊越是心潮澎湃。
他们虽离京多年,却始终牵挂着大明的兴衰,如今见新政有成效、辽东有大捷,心中积压的忧虑渐渐消散。
这些人老是和他抱怨,陛下这个不好,那个不好。
在叶向高看来,陛下这不是蛮好的?
此刻。
通州驿站外。
只见一个身着御史官袍的中年人,正快步走来。
他面容方正,眉宇间带着几分御史特有的锐利,身后跟着一位穿锦袍的中年人。
两人径直走到驿站大堂,御史官袍的中年人抬手拦住正要上前询问的驿吏。
“敢问驿吏,叶向高、何宗彦二位阁老,是否在驿站中歇息?”
驿吏见他胸前补子绣着獬豸,知是都察院的御史,连忙躬身回话:
“回御史大人,二位阁老正在后院上房歇息,刚用过晚膳。”
“劳烦驿吏代为通传,便说都察院御史李应升求见。”
李应升话音刚落,身后的锦袍中年人连忙上前一步,补充道:“还有……革职待任的钱谦益,一同求见二位阁老。”
这话出口,驿吏眼中闪过一丝了然。
他早听闻钱谦益,因牵涉漕运贪腐案被革职,如今虽无官无职,却仍在京城周边活动,想来是听闻叶、何二位老臣即将入阁,特意赶来攀附的。
驿吏不敢多言,连忙应下:“二位大人稍候,小的这就去通报。”
不多时,驿吏匆匆折返,对着两人躬身道:“二位大人,阁老请您二位上楼。”
李应升与钱谦益对视一眼,皆是眼中一亮。
能被如此快地召见,说明二位老臣并未将他们拒之门外。
两人整理了一下衣袍,快步登上二楼,推开上房的房门,正见叶向高与何宗彦坐在炭盆旁,手中还拿着半卷《皇明日报》。
“学生李应升(钱谦益),拜见二位阁老!”
两人连忙躬身行礼,动作恭敬,语气中带着明显的攀附之意。
尤其是钱谦益,弯腰时几乎要弯到九十度,眼神却偷偷观察着叶、何二人的神色。
叶向高抬手摆了摆,语气平淡:“不必多礼,坐吧。你们连夜赶来通州驿站,想必不是为了单纯的拜见,有话不妨直说。”
他久居朝堂,见惯了这种“深夜求见”的把戏,早已看穿两人的来意。
李应升与钱谦益谢过座,在一旁的木墩上坐下。
屁股还没坐热,李应升便率先开口了。
“二位阁老久居乡野,或许不知如今朝堂的乱象。
陛下虽雄才大略,推行新政、收复辽东,皆是大功,但行事未免操之过急。
推广番薯不顾地方实情,整顿边军过于严苛,更屡次违背祖制,如纳蒙古女子入宫、重启西厂、大内行厂。
内阁首辅方从哲尸位素餐,不仅不能规劝陛下,反而一味迎合,致使朝堂非议四起。
如今二位阁老入京,正是该让方从哲退位让贤,由二位主持内阁,荡清吏治、匡正君心的时候!”
这话一出,钱谦益连忙在一旁点头附和。
“李御史所言极是!新政虽有可取之处,但需徐徐图之,不可急于求成。
辽东大捷虽振奋人心,可常年征战靡耗巨亿,已让国库空虚。
陛下年纪尚轻,我等臣子的劝谏,他未必听得进去,可二位阁老是三朝元老,德高望重,您二位的话,陛下定然会重视!
还请二位阁老以大明社稷为重,出手整顿如今的乱象!”
他一边说,一边偷偷观察叶向高的反应。
叶向高曾出任首辅,在朝中根基深厚,若是能攀附上这棵“大树”,不仅能恢复官职,说不定还能更进一步。
然而,叶向高却没有接话,只是缓缓放下手中的《皇明日报》,陷入了沉默。
一旁的何宗彦也没有开口。
屋内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凝滞。
李应升与钱谦益对视一眼,都有些摸不透两位老臣的心思,只能局促地坐在那里,等待着回应。
叶向高的心中,此刻却翻涌着复杂的情绪。
他刚回到通州,还未踏入京城,便有人找上门来,打着“匡正君心”“荡清吏治”的旗号,实则是想借着他的声望,扳倒方从哲,开启新的党争。
这景象,与他当年离京时的党争乱象,何其相似!
李应升虽以“直言敢谏”闻名,却暗中与云间几社、香山同社、浙西闻社等文人社团往来密切。
钱谦益更是党争老手,早年便卷入齐楚浙党的纷争,如今被革职后,更是急于寻找靠山。
他们口中的“劝谏陛下”“整顿吏治”,不过是扳倒政敌的借口。
若是他此刻应下,便是重新卷入党争的漩涡。
良久,叶向高才缓缓抬起头,目光扫过李应升与钱谦益,语气中带着几分疏远。
“陛下推行新政,自有其考量;方阁老主持内阁,亦是陛下的信任。
我等刚返京,尚未面圣,未了解朝堂全貌,岂能妄议朝政、轻言罢免首辅?”
“至于劝谏陛下,待明日面圣后,若有确实不妥之处,我自会以臣子的本分进言。
但今日,你们说的这些话,休要再提。天色已晚,你们也早些回去吧。”
叶向高逐客之意,已经很明显了。
两人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,张了张嘴,却再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,只能讪讪地起身告辞:
“是学生孟浪了,扰了二位阁老歇息,学生告退。”
两人虽有不甘,但不敢惹恼了叶向高,只得先行离去。
看着李应升与钱谦益匆匆离去的背影,何宗彦收回目光,似有感悟的说道:“看来,这党争的暗流,从未真正平息。”
叶向高端起早已微凉的茶盏,却没有饮,缓缓开口:
“何止是未平息,恐怕事情比我们想的更复杂。”
“李应升与钱谦益,不过是第一批试探的人。往后几日,我的那些门生、故吏,还有当年依附过我的旧部,怕是都会找上门来,劝我扳倒方从哲,重新执掌内阁。”
何宗彦闻言,眉头微蹙:“叶公是说,他们会借着您的声望,重新拉起派系?”
“多半如此。”
叶向高轻轻叹了口气,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。
“党争这东西,从来不是你想远离就能远离的。你站得越高,身后依附的人就越多,他们会借着你的名头争权夺利,哪怕你什么都不做,也会被卷入漩涡中心。
当年我就是因为不愿结党,才会被排挤辞官,如今回来,怕是又要面对这老问题了。”
何宗彦闻言,心中微沉,却也只得摇摇头。
一夜无话。
次日天还未亮,通州驿站的公鸡刚打了第一声鸣,叶向高与何宗彦便已起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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