皇明 第483节
思绪渐定,熊廷弼收回目光,重新投向不远处的抚顺城。
此刻的明军大营,已暂停了大规模攻城行动,只留下少量兵力在城外警戒,防止建奴守军突围。
并非熊廷弼不愿尽快拿下抚顺,而是他在等一个关键消息。
林丹汗出兵攻打开原的消息。
按照之前的盟约,林丹汗需率两万骑兵突袭开原,牵制莽古尔泰的正蓝旗,防止其支援抚顺。
一旦开原战事打响,抚顺城中的代善得知后路可能被断,士气必将崩溃,届时明军再发动总攻,便能以最小的伤亡拿下抚顺。
“希望林丹汗能按时出兵罢!”
熊廷弼在一边想道。
与抚顺城的惨烈相比,开原城内却还显得安静。
正蓝旗旗主莽古尔泰的府邸中,炭火盆里的松木烧得正旺,却驱不散这位大金贝勒心中的烦闷。
数日之前,他便收到了代善从抚顺发来的求援信,信中言辞恳切,直言抚顺被熊廷弼大军围困,请求他速派援兵。
可莽古尔泰捏着那封求援信,却迟迟没有动静。
只是派遣斥候去打探消息。
但他派往抚顺的斥候,十有八九一去不回,仅有的几个逃回来的,也个个面带惊恐,说抚顺已被明军层层包围,水泄不通,城破只在旦夕之间。
按理说,同为大金贝勒,他理应出兵援救,可莽古尔泰的心中,却藏着另一番算计。
“代善那厮,平日里仗着自己是大贝勒,处处压我一头,如今被困抚顺,也是活该。”
莽古尔泰坐在虎皮椅上,手中把玩着一把镶嵌宝石的弯刀,语气中满是讥讽。
汗位之争早已暗流涌动,代善虽被废黜太子之位,却仍握有正红旗,麾下势力依旧强大,是他争夺汗位的最大对手之一。
代善的实力被削弱,对他而言,反倒是件好事。
更何况,他不久前收到的密报,更是让他坚定了按兵不动的心思。
密报称,代善暗中与黄台吉书信往来,似在商议汗位继承之事。
“两个老狐狸勾结在一起,当我是傻子不成?”
莽古尔泰重重将弯刀拍在桌案上,眼中闪过一丝狠厉。
“我若出兵救他,岂不是帮他巩固势力,日后反过来对付我?”
可转念一想,他又不敢真的见死不救。
代善毕竟是父汗努尔哈赤的儿子,他的兄长,若是真的在抚顺战死,父汗定然会追查责任。
到时候,他这个毗邻抚顺却按兵不动的正蓝旗旗主,难辞其咎,甚至可能被剥夺兵权,彻底失去争夺汗位的资格。
“真是左右为难!”
莽古尔泰烦躁地踱步。
他正纠结着是否要派少量兵力象征性地驰援抚顺,府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,紧接着,他的心腹、正蓝旗固山额真爱巴礼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,脸色惨白如纸。
“贝勒爷!不好了!出大事了!”
爱巴礼单膝跪地,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。
“靖安堡……靖安堡被攻破了!”
“什么?!”
莽古尔泰猛地停下脚步,脸上的烦躁瞬间被震惊取代,他快步走到爱巴礼面前,一把揪住他的衣领,厉声问道:
“你再说一遍!靖安堡怎么了?被谁攻破了?是明军吗?他们怎么敢绕过草原,突袭靖安堡?炒花的内喀尔喀五部难道没有察觉?怎么连个示警都没有?”
一连串的问题脱口而出,可见莽古尔泰心中的震惊。
靖安堡位于开原东北方向,虽驻兵不多,仅有五百余人,却是开原的重要屏障,能提前预警来自东北方向的威胁。
如今靖安堡无声无息被攻破,意味着开原的东北门户已被打开,敌人随时可能兵临城下。
爱巴礼被莽古尔泰揪得喘不过气,却还是艰难地回答:
“回……回贝勒爷,目前还不清楚是谁攻破的靖安堡,只知道堡内守军无一生还。
派去探查的斥候还没回来,炒花那边也没有任何消息传来,好像……好像对方是突然出现的一样。”
莽古尔泰松开手,爱巴礼踉跄着后退几步,大口喘着气。
莽古尔泰的脸色越发阴沉,心中警铃大作。
能如此迅速、悄无声息地攻破靖安堡,绝非小股势力所为,要么是明军的精锐奇兵,要么是草原上的强大部落。
若是明军,那便意味着熊廷弼不仅围了抚顺,还分兵偷袭开原,大金腹背受敌。
若是草原部落,那大概率是林丹汗的察哈尔部,毕竟内喀尔喀五部已保持中立,唯有林丹汗有实力也有动机突袭开原。
“不行,必须立刻查清情况!”
莽古尔泰眼中闪过一丝狠厉,当即下令。
“爱巴礼,你即刻去召集正蓝旗的兵卒,让他们在城外校场集结,随时准备应战。
另外,再派斥候,分四路探查靖安堡方向的敌情,务必查清是谁攻破了靖安堡,兵力有多少,下一步的动向是什么!若有延误,军法处置!”
“遵命!”
爱巴礼不敢耽搁,连忙躬身领命。
时间在莽古尔泰的不安中缓缓流逝。
随着派出去的斥候分批返回,越来越多的消息如同雪片般汇聚过来,每一条都像重锤,狠狠砸在莽古尔泰的心上。
“贝勒爷!查清楚了!攻破靖安堡的是察哈尔部的人!”
一名斥候单膝跪地,通禀道:
“而且……而且林丹汗本人亲至,带着至少两万精锐骑兵,此刻已在靖安堡附近扎营,看架势,下一步就是要攻打开原!”
“林丹汗?!”
莽古尔泰猛地从虎皮椅上站起身,眼中满是震惊。
他怎么也没想到,敢突袭开原的竟是林丹汗。
那个早年被大金打得节节败退,只能龟缩在漠南草原的察哈尔部首领,如今竟敢带着大军主动来犯!
“他是疯了吗?”
莽古尔泰咬牙切齿,脸色铁青。
但很快,他便想明白了林丹汗的意图。
今夏大金为补充粮草,曾突袭过察哈尔部的牧地,劫掠了大量牛羊与马匹,林丹汗这是来报仇了!
只是他没想到,林丹汗竟敢如此大胆,选择在抚顺被围、大金兵力分散的时候动手,显然是早有预谋。
可比起林丹汗的突袭,更让莽古尔泰心寒的是另一个消息。
“贝勒爷,还有一事……”
另一名斥候犹豫着开口。
“我们在靖安堡附近发现了内喀尔喀五部的踪迹,他们的人就躲在远处观望,既没有出手阻拦察哈尔部,也没有向我们示警。
另外,科尔沁部奥巴台吉那边也传来消息,科尔沁右翼的莽古斯、明安准备嫁女给大明皇帝,看样子是要与明廷结盟,也没有丝毫要支援我们的意思。”
“炒花……科尔沁……”
莽古尔泰喃喃自语,心中一片冰凉。
那些往日里惧大金如虎,对父汗唯唯诺诺的蒙古部落,如今竟全都倒向了明廷?
炒花的中立,分明是坐视察哈尔部攻打开原。
科尔沁部的结盟,更是直接站到了大金的对立面!
若是蒙古诸部都与明廷联手,那大金便会陷入明蒙联军的包围之中,别说争夺汗位,能否保住现有的领地都成了问题。
“不仅代善危险,我也危险了……”
莽古尔泰踉跄着后退一步,靠在冰冷的墙壁上,心中第一次生出了恐惧。
抚顺被围,开原面临林丹汗两万大军的威胁,而他手中的正蓝旗,算上老弱残兵,也不足一万人,兵力悬殊至极。
值此之际,是逃还是打?
逃,是莽古尔泰的本能反应。
但带着本部退回赫图阿拉,虽能保住性命,却会失去开原这一重要据点,更会被父汗努尔哈赤追责。
临阵脱逃,是大金最忌讳的罪名,到时候别说汗位,他甚至可能被剥夺所有兵权,沦为一个无权无势的闲散贝勒,彻底告别汗位之争。
打,胜算却微乎其微。
林丹汗的两万精锐骑兵,都是常年在草原上征战的勇士,战斗力极强。
而他的正蓝旗,想要以不足一万的兵力对抗两万大军,无异于以卵击石。
更不用说,科尔沁部的人,随时会在背后捅他一刀。
莽古尔泰在府邸中焦躁地踱步,脑海中不断闪过“逃”与“打”的念头。
但很快.
他便做好了决定!
“汗位……我不能放弃汗位!”
莽古尔泰猛地停下脚步,眼中闪过一丝狠厉。
他这辈子最大的目标,便是继承父汗的汗位,统领大金,若是因为这场危机便退缩,那他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将付诸东流。
“林丹汗有两万大军又如何?我莽古尔泰也不是吓大的!”
“开原城防坚固,粮草充足,只要我们坚守不出,拖延时日,林丹汗的大军久攻不下,必然会粮草短缺。
我再派人去赫图阿拉求援,父汗定会派援兵前来,到时候内外夹击,定能击退林丹汗!”
他知道,这是一场豪赌,赌开原城能守住,赌援兵能及时赶到,赌自己能撑到最后。
可他别无选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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