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夕千悟,从杂役弟子开始 第725节
这种事,在寸木堂是时有发生的,有些时候,是活儿确实是瑕疵,也有时候是卖主故意刁难找茬儿。不论哪一种,做活儿的人都会被处罚。
王逊看出了朱士成的不自在,笑道:“别那么紧绷着。我是想让你参加这届永宁寺的选拔考核。怎么样?有没有信心?”
朱士成闻言一愣。“参加考核?!”
不独他发愣,作坊内的众匠人心头都颇为不解。朱士成的活计在他们中间,的确是算好的,但距离参加考核,还是有些距离的。
而且就算真的要找人,参加永宁寺的选拔考核,不考虑姜大师的情况下,在他们这批人里头,朱士成也不是最好的。
“东家,你是说让我参加永宁寺的选拔考核吗?”朱士成有些不太确定地问道。
王逊道:“怎么?对自己的技艺没有信心吗?我仔细观察过,你做的活儿不错,还是有可能通过考核的。”
朱士成此时已经忍不住心头狂喜。他其实对于技艺颇为痴迷,要不然也不可能二十岁出头,就能在寸木堂站稳脚跟。
他自然知道,他的水准跟那个老木匠还有另一位石匠师傅有点差距,但有时候又不免觉得彼此是各有千秋,更何况,那两位都上了年纪呢。
一个人但凡痴迷于某种技艺,而且又长期钻研,都会失之傲慢。所以,才有个词叫做文人相轻。除非是极大的差距,难以罔顾,比如姜大师。
朱士成压下了心头的悸动,道:“东家,那姜大师呢?有姜大师在,哪里轮得到我呢?”
王逊道:“姜大师,不是我寸木堂的人。他只是在这呆一段时间,再过个把月就会离开的。”
朱士成道:“哦,这样啊。”
王逊道:“怎么?士成,你不愿意去?”
朱士成道:“这说哪里话呢?东家栽培我,士成怎会不识抬举呢?!”
参加一次考核,花费的银钱可是不少。能参加就有机会,一旦通过,那以后就是宗门的匠人。怎么也比窝在这个小作坊里强得多。
王逊道:“那就好。这一个月不派你单子。好好准备考核。争取给我减三年赋税。”
朱士成道:“东家放心。士成一定奋力一搏!”
王逊点了点头,将盖了寸木堂印章的推举函递给了朱士成,说道:“这是推举函。你去你们朱家宗祠,跟族长拿了族谱。带着族谱和推举函到官府去报名。”
王逊说着又摸出一小包银子,压在推荐函上,一齐给了朱士成,说道:“这是在官府那报名所要上交的银钱。还有一些盈余,给你们族长买些礼物。”
朱士成感恩地接过,眼眶有些泛红。他家道中落,父母早亡,想要跟族长拿族谱,也得族长愿意理他才行。
东家正是想到了这一层,才有这个交代。
朱士成顿时心头涌起一股暖流,拿着推荐函和那包银钱,哽咽道:“多谢东家。”
王逊道:“去吧。官府开放报名时间只有三日。早办好,早安心。”
“嗯。”朱士成答应着,抹了把眼角的泪痕,向王逊鞠躬后,便出了作坊。
一众匠人都伸头目送着朱士成离开,只有段融整个过程中,一直在鼓捣着手中的木雕,连头不曾抬过。
朱士成走后,王逊轻咳了一声。
那些愣神的匠人们才回过神来,开始做起了手里的活计。
王逊随即便走出了作坊,他走过段融身侧时,两人的目光短暂交汇,心照不宣地各自沉默。
王逊走后,作坊内便炸了锅了。
一个中年胖匠人探头,道:“老秦啊,你说朱士成那小子,真能通过考核?恕我眼拙,我怎么觉得差点火候呢?”
这老秦说的就是那个瘦高的老木匠,他闻言冷哼了一声,道:“别在背后嚼舌头。是你懂?还是东家懂?”他说着,用下巴点了点在那头埋头做活儿的段融。
那中年胖匠人会意,随即闭了口。
老秦扭头看向身后朱士成那个的空位处,心里不免冷哼了一声。在他看来,朱士成绝无可能通过考核。
朱士成上午出去,赶天擦黑的时候,就回到了寸木堂。昏暗的灯光下,依旧难掩他的喜色。
王逊和段融正在小房间里吃饭。
段融平素都不怎么来吃饭的,但他今天也过来坐在这里,为的就是等朱士成回来。
果然,两人刚坐下没多大会儿,朱士成就进来了,他目色一动,便一脸喜气地叫道:“东家!姜大师!”
王逊正吃着卷饼,吸溜了下滴下了汤汁,道:“回来了啊!报名的事,都弄好了吗?”
朱士成道:“弄好了,东家!报名凭证已经领回来了。”
“嗯,我看看。”王逊说着,放下吃了一半的卷饼,将油手在身上擦了擦。
朱士成蹙了下眉头,虽然王逊擦了手,但那双手在灯光下还是油乎乎的,这张报名凭证,现在可是他的命根子呢。
但他报名的银钱,还有那推荐函都是王逊给的,王逊要看,他也不敢拒绝,只得尴尬地笑了笑,将报名凭证从上衣内兜里拿了出来,小心翼翼地递给了王逊。
王逊接了,将那报名凭证打开,就着灯光看去。
只见上面有朱士成的勾勒画像,还有他的姓名、籍贯等各种信息,旁边还有举荐他的作坊名字,自然就是寸木堂。
落款乃是甲辰年十月,都护府。旁边还有都护府的大印。
段融也伸过头来看,他瞄了一眼朱士成的勾勒画像,确乎跟他有几分相像。
所谓勾勒画像,乃是都护府的画工,现场所画,每日人数众多,能有五分像就不错了。
王逊自然很清楚这种情况,再加上朱士成和段融的形貌大样,虽然两人站在一起很易分辨,但若是画了勾勒画像,很难说是像谁。
这也是王逊,之所以选择朱士成,就料定是这种情况。他也是匠人出身,匠人比画工,更懂形貌。
段融瞄了那勾勒画像一眼,就只低头吃饭了。
王逊看过后,合上了报名凭证,递向了朱士成。
朱士成的那双眼睛一直就盯着王逊手里的报名凭证,生怕出了岔子。王逊一递,他就立马向前,给接了过来。
王逊道:“报名凭证可得收好。考核那天就是靠此物,方能进入永宁寺的。”
朱士成道:“东家放心。我就是被人摘去了心肝,也不会丢了它。”
王逊道:“嗯,那就好。你去吃饭吧。”
朱士成答应着,转身出了房间,往对面食堂去了。
朱士成走后,段融就直接起身,一声不吭地回到自己的房间休息去了。
转眼又是一个月过去。
这一个月,朱士成不做单子,一直在准备考核的事,一个月下来,整个人却是瘦了一圈。这一个月下来,他越准备越没有信心。加上老秦,还有那些匠人们都明里暗里,旁敲侧击地挖苦嘲笑他。
他也从最初的狂热,慢慢冷静了下来。
朱士成慢慢地看清了自己,也就是他基本是没什么希望,能通过永宁寺的考核的。
但是,若是如此,东家为何愿意花银钱推荐他去参加考核呢?那可不是小数目,足足十多两银子呢!?
东家经营寸木堂二十多年,什么水平的匠人没见过?怎么可能在他这看走眼呢?
这些问题困扰着朱士成,但眼见两日后就是考核日了。东家银钱也花了,他名也报了,只得硬着头皮上了。
这日下午,朱士成正翻着册子,想最后再熟悉一遍那些繁复的花纹,就在这时,王逊忽然冷着脸进来,道:“士成啊,明日就是考核日。下午别在作坊里了,你跟我过来,我有几句话交代你。”
王逊说完,便转身出了作坊。
朱士成闻言,便合上了册子,脸色阴郁地跟着王逊向后院走去。
第711章 朱士成之殇
朱士成跟着王逊走到了后院,一齐进了王逊的房间。
王逊在一张太师椅上坐了。
朱士成脸色有些阴郁地站在那里,猜度着王逊唤他过来的目的。
王逊看了朱士成一眼,道:“士成啊,过来坐下聊吧。”
王逊说着,抬手让了一下。
“嗳。”朱士成应了一声,走到了和王逊隔了一张茶几的另一张太师椅上,只用半个屁股坐下,微微欠着身子。
茶几上,放着茶水和一盘桂花糕。
王逊捏起一块,在嘴里咬了一口,然后又捏了一块递给朱士成,道:“这桂花糕不错。尝尝。”
朱士成接过,轻轻咬了一口。
王逊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朱士成聊了起来,问他对明日的考核有没有信心,准备地怎么样之类的问题。
朱士成说他不是很有信心,不过会尽力发挥。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捏在手里的那块桂花糕,一小口一小口地吃完了。
他自己虽然还无觉察,但王逊却看得很清楚,此刻朱士成的脸上已经开始泛青,嘴唇更是成了紫黑色,显然是中毒的迹象。
王逊依然不动声色地和朱士成聊着。
这时,朱士成终于问出了这几日一直压在心底的那个问题。“东家,你真的觉得我能通过永宁寺的选拔考核吗?”
王逊道:“当然。我要是对你没信心。难道白扔银钱去打水漂吗?”
朱士成闻言,心头一动,他还想再说什么,却突然感觉眼睛一花,头竟晕了一下。接着便感觉有什么东西流进了嘴里,腥咸腥咸的。
朱士成伸手一摸,努力定睛一眼,只见竟是满手的污血。
他不知道,自己已经是七窍流血,方才是鼻血流进了嘴里。
朱士成两眼发昏,正想大叫,王逊已然蹿了过来,大手如铁箍一般,捏住了他的脖子。
朱士成挣扎着,喉咙被捏死,发不出一点声音,他两脚乱踢,但中毒已深,浑身已经泛力,不过数息后,便已经不动了。
王逊见朱士成已经气绝,将他的尸体放在地上,此时他捏住朱士成喉咙的手背上,也沾了一层浓稠的污血。
王逊将手背在朱士成的衣襟上蹭了蹭,蹭干净后,才将手伸进了朱士成的上衣内兜,将他的报名凭证给摸了出来。
王逊打开了报名凭证,看了一眼,确定没问题后,便收好了。而后他又用毛巾将手给擦了擦,这才坐回了之前的那张太师椅上。
他坐在那里,目光冷漠得瞄了躺在地上的朱士成一眼,便又捏了一块桂花糕吃了起来。
王逊坐在他的房间里,将那盘桂花糕吃完,而且那壶茶水也已经喝干,而到这个时候,房间里已经是黑魆魆的了。
外面也传来了匠人们散工进院的窸窣脚步声。
王逊的房间黑乎乎的,并未点灯,而且他一贯吃饭的那房间也黑着。
一众匠人见如此,不免嘀咕,再加上朱士成下午跟着王逊出了作坊就再没回来过。那些匠人们,一边往食堂去,一边就议论了起来。
其中一人道:“明日就该去永宁寺考核了。东家怕不是带朱士成那家伙去吃好的去了?”
另一人闻言,笑了一下,说道:“说不定带他去勾栏院里去了呢。你们知道吗?朱士成那家伙还是个雏呢!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