皇明 第547节
“累是自然的,只是心里提着劲,便不觉得乏。
红河谷一战斩了努尔哈赤,铁岭、开原又顺利收复,这是咱们大明多少年没打过的胜仗了!
将士们都憋着一股劲,我这老将,总不能比年轻人先泄了气。”
“再说,咱们虽收复了开原,可建奴还在赫图阿拉,蒙古部落也没完全归顺。
眼下这安稳,不过是暂时的。我多盯着点防务,经略公也能少操些心。
毕竟,经略公你的身子,可比我这老骨头金贵多了,往后统筹辽东大局,还得靠经略公。”
熊廷弼听出陈策话里的关切,心中一暖。
陈策看似精力充沛,实则每晚都要靠喝草药才能入睡。
毕竟年纪摆在那,连日的奔波与厮杀,对身体的消耗极大。
只是这位老将从不叫苦,始终坚守在前线,用自己的威望与经验稳定军心。
“有老将军在,我心里也踏实。”
熊廷弼拍了拍陈策的肩膀,目光重新投向远方的堡寨。
“等这些堡寨修好,咱们再补充些兵力,辽东的防务就能更稳固些。
到时候,辽东之内,便无蛮夷敢来袭扰,我们也可以放心在这黑土地上,安心屯田了。”
之所以要屯田,还是因为辽东作战,消耗太多了。
陛下虽然在密信中没有言明,但他在京中的好友却是跟他透露了,朝中大臣、言官们弹劾他的奏疏,已经有几箩筐了,只是都被陛下引而不发而已。
而弹劾的主要内容,就是辽东耗费太多钱粮了。
想到这里,熊廷弼也只能长叹一口气。
辽东战事虽胜,物资消耗却如无底洞,从北京内帑调拨的银钱、江南漕运运来的粮草、山东织坊赶制的冬衣,几乎要掏空半个大明的积蓄。
原本以为运河与海运能减少损耗,可隆冬时节,运河河面结着薄冰,漕船需靠民夫凿冰前行,日行不过十里。
海运更险,渤海湾的风浪时常掀翻粮船,每一次起航都像在赌命。
即便能顺利抵达辽东,一路上的靡耗也触目惊心:粮船漏水、冬衣被偷、民夫私吞,最后能送到军中的,十成里只剩两三成。
另外还有民夫的伤亡。
为了赶在雪封路前运完物资,无数民夫顶着严寒赶路,冻掉手指、脚趾的不在少数,每日都有因冻伤、冻饿倒在路边的,尸体被草草掩埋在粮道旁,连块墓碑都没有。
“若长此以往,别说打仗,光转运物资就能拖垮大明……”
熊廷弼低声叹息。
此刻。
他心中正盘算着如何在沈阳、辽阳、抚顺等地就地屯田、减少转运压力,身后的亲卫却快步上前,躬身禀报:
“启禀经略公,蒙古林丹汗的使者到了,此刻就在城外等候。”
“林丹汗的使者?”
熊廷弼注意力马上被转移了。
他猛地回头,眼中满是诧异,随即又染上几分讥讽。
“这厮还有脸派使者来?怕不是来要之前许诺的好处了。”
“经略公,要不要……先晾他片刻?”
亲卫见熊廷弼脸色不佳,小声提议。
熊廷弼沉吟片刻,摇了摇头:“不必。林丹汗虽草包,却是蒙古察哈尔部的大汗,眼下辽东局势未稳,若把他逼到建奴那边,反而多了个麻烦。”
他整理了一下官袍,说道:“让使者去白虎堂等着,本经略随后就到。”
一刻钟后。
熊廷弼回到开原城内的经略府白虎堂。
堂内陈设简洁,正中挂着一幅辽东舆图,两侧摆着几排书架,案上还摊着未批改完的军报。
他刚坐下,侍卫便引着一位身着蒙古锦袍的使者走了进来。
来使正是林丹汗的亲信贵英恰。
他一进堂,便对着熊廷弼行了个礼,用略显生硬的汉话说道:
“蒙古察哈尔部顺义王使者贵英恰,拜见大明辽东经略使经略公!”
听到“顺义王”三个字,熊廷弼眼中的冷意淡了几分。
这封号是大明所赐,贵英恰特意提及,而非以“察哈尔大汗使者”自居,显然是在表明林丹汗对大明的臣服态度,这让他心中多了几分满意。
他抬手示意:“使者免礼,坐吧。”
贵英恰谢过,小心翼翼地坐在案前的椅子上,双手放在膝盖上,显然是有些紧张。
片刻之后。
他定了定神,这才开门见山说道:“经略公,此前大明邀我家顺义王出兵夹击建奴,许诺了赏银、互市等条件。
如今建奴已退,辽东战事暂歇,不知大明此前的许诺,还会兑现否?”
话音刚落,贵英恰便紧紧盯着熊廷弼的脸色,生怕得到否定的答案。
林丹汗兵败后,部众损失惨重,急需银钱与物资安抚人心,若大明不肯兑现承诺,察哈尔部恐怕真要陷入困境。
熊廷弼端起茶杯,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,掩去眼底的不耐。
林丹汗的出兵纯属“帮倒忙”,可眼下蒙古部落态度微妙,科尔沁部已归附大明,察哈尔部若能稳住,便能形成对建奴的合围之势。
若是此刻翻脸,不仅会失信于蒙古各部,还可能把林丹汗推向皇太极那边,得不偿失。
“使者放心。”
熊廷弼放下茶杯,语气沉稳。
“我大明向来一言九鼎,许诺的赏银、互市,自然会兑现。”
“赏银布帛,之前已经交割了,至于互市则定在开原以西的庆云堡,下月初一正式开市,察哈尔部的牛羊、皮毛可自由交易,大明这边也会提供盐、铁、茶叶等物资,关税减免三成。”
白虎堂内的烛火忽明忽暗,映得贵英恰脸上的神色格外微妙。
听到熊廷弼承诺兑现赏银与互市,他非但没有露出欣喜,反而眼神闪烁了一下。
“经略公,除了赏银与互市,我家大汗还有一事相求。”
不知不觉,从顺义王使者的自称,又变成察哈尔部大汗使者了。
熊廷弼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,眉头微挑,但还是没有发作。
“使者请讲。”
“我家大汗说了,此前在开原城外不慎败于努尔哈赤,不仅折损了两万部众,还丢了三十万头牛羊.”
贵英恰刻意加重了“三十万”与“两万”的语气,仿佛这损失全是为大明作战所致。
“当初与大明盟约时说好,若我察哈尔部能助大明攻下开原,便可取城中人丁、财宝、牛羊作为补偿。
如今开原已为大明所得,还请经略公将这笔‘补偿’折算,交付我部牛羊三十万头、奴隶两万人,以弥补我家大汗的损失!”
“哐当”一声,熊廷弼手中的茶杯重重顿在案上,茶水溅出些许,落在摊开的军报上。
他猛地抬眼,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诧异,随即又被刺骨的寒意取代:“你再说一遍?”
贵英恰被他陡然凌厉的气势逼得缩了缩脖子,却还是硬着头皮重复道:
“我家大汗恳请大明交付牛羊十万头、奴隶五千人,以抵偿开原战败的损失……”
“哼!”
熊廷弼猛地站起身,走到贵英恰面前,居高临下地盯着他,声音冷得像开原城外的寒冰:
“使者怕是忘了盟约的前提,当初说好‘攻下开原’方可取城中物资,可你家大汗呢?
还没攻破开原,就在城外被努尔哈赤击溃,两万骑兵跑得比兔子还快,连牛羊都来不及带走,这能算‘助大明攻下开原’?”
他语气中满是嘲讽:“自己无能,临阵溃逃,损失的牛羊部众是被建奴所夺,与我大明何干?
如今倒好,打了败仗还要向大明要补偿,天下竟有这般道理?
你林丹汗当我大明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,还是觉得我熊廷弼好糊弄?”
贵英恰被骂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,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。
他知道林丹汗的要求确实过分,可大汗有令,他不敢不从,只能硬着头皮辩解:
“经略公,我家大汗毕竟是出兵了……”
“出兵?”
熊廷弼打断他,眼神更冷。
“出兵就该有出兵的样子!你家大汗的军队不仅没帮上忙,反而把粮草丢给建奴,给我军正面战场添了多少麻烦?
若不是我军将士拼死作战,开原能不能拿下还是两说!如今你还好意思提‘补偿’?”
贵英恰被怼得哑口无言,嘴唇嗫嚅了半天,才想起林丹汗交代的第二件事,连忙退而求其次,语气也软了下来:
“经略公息怒,牛羊与奴隶之事……若实在为难,便先搁置。
只是我家大汗的大福晋娜木钟、三福晋苏秦,在开原战败时与部众失散,至今下落不明,还请经略公下令帮我家大汗找寻,也好让大汗安心。”
“呵,你家大汗?”
熊廷弼嗤笑一声。
“都成了丧家之犬,还摆着草原共主的架子?丢了福晋不去自己找,倒要我大明帮着寻人。
你林丹汗的脸面,未免也太大了些。”
话虽如此,熊廷弼也不愿把事情做得太绝。
他收敛了怒气,重新坐回案后,语气舒缓了一些。
“寻人的事,本经略可以让人在开原及周边查探,有消息便会通知你部。
但你回去后,必须给我带句话给林丹汗!”
他顿了顿,眼神锐利如刀,一字一句道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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