皇明 第477节
萨哈廉面容俊朗,虽不如长子岳托勇猛,却多了几分沉稳与智谋。
他上前劝道:“如今明军虽清剿了斥候,却也暴露了行军动向,陈策率先锋来攻,熊廷弼主力定然随后就到,咱们与其怨怼蒙古人,不如早做防备,才是正理。”
萨哈廉的话如同一盆冷水,让代善的怒火稍稍降温。
他刚要开口,一旁的长子岳托却已按捺不住,上前一步,语气中满是锐气:
“不错!阿玛,熊廷弼来攻,咱们便与他一战便是!之前咱们打不下沈阳,是因为明军龟缩在高大城墙后,靠着火炮死守,咱们骑兵难以施展;可如今他们主动出关,离开了坚城庇护,这正是咱们的机会!”
岳托身材魁梧,脸上带着一道浅浅的刀疤,那是早年与明军作战时留下的印记。
“只要咱们设下伏兵,在抚顺城外的萨尔浒山谷截杀明军先锋,定能挫其锐气!
若是能趁势反击,甚至攻下沈阳,取下熊廷弼的项上人头,阿玛在汗位争夺中,便能彻底领先黄台吉与莽古尔泰,到时候,汗位定然是阿玛的!”
“呵!”
代善听到“汗位”二字,却发出一声冷笑,眼神中带着几分讥讽。
“拿下沈阳?取熊廷弼人头?岳托,你倒是说得轻巧!咱们手上只有两红旗,加起来不过一万五千人,其中还有不少是临时征召的牧民,连铠甲都不全,你以为凭这点兵力,能打得过熊廷弼的三四万大军?”
他话里的冷淡,让厅堂内的气氛瞬间变得微妙。
萨哈廉微微低头,不敢多言。
他清楚阿玛与大哥之间的隔阂,根源便在去年那场权力变动。
天命五年,大哥岳托的亲弟弟硕讬因不满阿玛偏袒侧妃,愤而出走,此事惹怒了努尔哈赤,不仅废黜了代善的“太子”之位,还将他手中的镶红旗夺走,交给了岳托统领。
自那以后,代善虽仍领正红旗,却失去了对两红旗的完全掌控。
哪怕岳托是亲生儿子,这份“夺权之恨”也成了代善心中的疙瘩。
如今岳托张口闭口“建功立业”“争夺汗位”,在代善看来,更像是在炫耀手中的镶红旗兵权,而非真心为他谋划。
岳托显然也听出了阿玛话中的不满,脸色微微一沉,却依旧坚持道:
“阿玛,我们兵力虽少,却也并非没有胜算!咱们可以向开原的莽古尔泰求援,他手中有正蓝旗六千余人人,若是两军汇合,总兵力也有两万,足以与明军一战!
再说,黄台吉远在朝鲜,一时半会儿回不来,这正是咱们独占军功的好时机!”
“求援莽古尔泰?”
代善嗤笑一声,摇了摇头。
“你以为莽古尔泰是什么好人?他巴不得咱们与明军两败俱伤,他好坐收渔利!我看他不会来,就算是来,也是等到我们元气大伤的时候才会过来。”
“再说了,咱们八旗的根在骑兵,战术优势全在机动性,奔袭、包抄、劫掠,哪一样不是靠马快刀利?
可守城这事儿,得挖壕沟、筑工事,讲究的是熬日子、拼耐心,咱们可没有什么心得。”
“依我看,不如索性出城,跟熊廷弼野战一场!赢了,咱们不仅能挫明军锐气,还能趁机劫掠他们的粮草。
就算输了,丢了抚顺又如何?不过是座弹丸小城,咱们八旗子弟向来是人重于地,只要两红旗的兵卒还在,日后有的是机会夺回来!”
这番话听着坦荡,实则满是私心。
代善心里打得精算。
抚顺、铁岭不守,明军下一个目标便是开原,到时候直面熊廷弼兵锋的,便是莽古尔泰的正蓝旗。
他的两红旗只需往后撤一撤,保存住主力,既不用跟明军硬拼,还能看着莽古尔泰与明军厮杀,坐收渔翁之利。
更何况,他心里门儿清:
若是为了守两座小城,把手上仅有的一万五千人拼光了,别说争汗位,怕是连努尔哈赤那里都交代不过去。
没了兵权的贝勒,在八旗里跟待宰的羔羊没两样,到时候黄台吉、莽古尔泰谁会放过他?
‘人在,一切都在’。
这才是他的核心盘算。
“阿玛!万万不可!”
萨哈廉一听这话,脸色瞬间变了,他往前跨了一大步,语气急切得近乎反驳。
“抚顺是辽东重镇,若是不战而弃,大汗那边咱们怎么交代?
再者,您之前与四贝勒黄台吉有过盟约,他去攻朝鲜,您守抚顺、开原,挡住明军,如今他还在朝鲜鏖战,咱们若是弃城而逃,不仅失信于四贝勒,还会让八旗贵族觉得您畏战怯敌,对您争夺汗位百害而无一利啊!”
萨哈廉的话句句戳中要害,代善的脸色不由得沉了沉。
他倒是忘了与黄台吉的盟约,也忽略了“失信”对他的影响。
毕竟,他的父汗努尔哈赤最看重的便是“忠诚”与“担当”,弃城而逃的罪名,他担不起。
岳托也在一旁点头,难得与弟弟站在同一阵线:
“萨哈廉说得极是,阿玛。抚顺、铁岭一丢,开原孤立无援,到时候莽古尔泰定然会把责任推到咱们头上,说咱们不战而退,连累了他。
而且,明军若是占了抚顺,便能以此为根基,步步紧逼赫图阿拉,大汗怕是会震怒。”
代善被两个儿子说得哑口无言,烦躁地在厅堂里踱来踱去。
打,没把握赢熊廷弼的三四万大军。
逃,又怕失信于大汗和黄台吉,还得背骂名。
两难的处境,让他恨不得把眼前的一切都撕了。
“行了!别吵了!”
代善猛地停下脚步,语气带着几分不耐烦的甩锅。
“守城的事儿我不精通,也没那耐心,萨哈廉,这事儿就交给你了,你想怎么筑城、怎么布防,都由你说了算,我只负责调派粮草和人手。”
接着,他转向岳托。
“至于出城野战,岳托,你这些日子,率镶红旗的骑兵,去试探一下城外明军先锋的成色,看看陈策的人到底有多能打,若是好对付,便趁机冲一冲;若是不好打,就赶紧撤回来,别硬拼。”
他这话一出口,岳托心里顿时咯噔一下。
之前他还觉得父亲想弃城是冒险,如今看来,父亲是想把“硬活儿”都推给他们兄弟俩,自己躲在后面坐镇,赢了功劳有他一份,输了责任全是儿子们的。
不过,萨哈廉接下来的话,却让他悬着的心稍稍放了下来。
“阿玛放心,孩儿已有守城之法!如今正是天寒地冻,咱们可以连夜取辽河的水,在抚顺城墙外再筑一道三尺厚的冰城,冰城光滑坚硬,明军的云梯搭上去定然滑脱,根本爬不上来。
再在冰城外侧堆上干草、硫磺,若是明军架炮轰击,咱们便点燃干草,浓烟能挡住他们的视线,让他们的火器没法瞄准。
外壕咱们再拓宽到三丈,里面插满涂了毒药的竹签,内壕则注满粪水。
一来能防明军挖地道,二来粪水结冰后滑不留脚,他们就算想填壕沟也难。”
对于守城,萨哈廉显然是有过研究的。
“若是城外的明军真是精锐,硬要攻城,咱们便故意示弱,诈败把他们放进瓮城,到时候瓮城上乱箭齐发,再往下泼滚油,保管能把他们全歼在里面。
若是明军只是些草包,岳托大哥在城外野战,咱们再从城里出兵夹击,定能把他们击溃!”
萨哈廉的计划说得详细具体,连应对之策都考虑得周全,不仅让代善眼前一亮,也给了岳托不少信心。
之前岳托总觉得,父亲让他去野战,是把他当“探路石”,万一明军太强,他的镶红旗怕是要折在外面。
如今有了萨哈廉的守城配合,就算野战不利,他也能退回城中,不至于被明军包抄,那种“被父亲卖了”的不安感,顿时消散了大半。
“好!就按你说的办!”
代善拍了拍手,脸上终于露出几分满意。
“萨哈廉,守城的事儿我就全交托给你了,需要什么人手、粮草,尽管跟我说。
岳托,你去准备野战,记住,能打就打,不能打就撤,别跟明军硬拼,保存实力最重要。”
最后那句“保存实力”,代善说得格外重。
显然,就算有了守城计划,他最在意的,依旧是不让两红旗的兵力受损。
“遵命!”
萨哈廉与岳托纷纷领命。
不过。
安排了这些之后,代善还是有些不放心。
仅凭两红旗的兵力与萨哈廉的守城之策,想要顶住熊廷弼的大军,仍是十分危险。
他快步走到案前,拿起笔墨,一边快速书写书信,一边对帐外喊道:
“来人!即刻将这两封书信送出,一封送往开原,交给莽古尔泰;另一封送往赫图阿拉,交给阿敏!”
侍卫快步入内,双手接过书信。
代善盯着他,面目有些狰狞。
“告诉莽古尔泰,若是他三日之内不率军来援,抚顺我便弃守了!到时候,明军直逼开原,他自己去面对熊廷弼的大军!
至于阿敏,就说抚顺危急,让他立刻率领镶蓝旗前来支援,若有延误,大汗怪罪下来,他担不起这个责任!”
他清楚莽古尔泰的贪婪与阿敏的推诿。
若是不加点“威胁”,这两人定会拖延时日,坐看抚顺陷入险境。
唯有将“弃城”的后果与他们的利益绑定,才能逼他们尽快出兵。
侍卫躬身应下,转身快步离去。
岳托与萨哈廉听闻父亲的安排,也连连点头。
多一份援军,便多一分守住抚顺的希望,此刻已顾不得后续的利益分配,先解燃眉之急才是首要之事。
接下来的几日,抚顺城外的风雪依旧,却成了两军博弈的战场。
萨哈廉将全部精力投入到城防构筑中。
与此同时,岳托则率领五千镶红旗骑兵,时常出城,突袭明营,试试明军的成色。
可明军的车营步骑联合阵,却成了八旗骑兵的“克星”。
陈策将数十辆战车首尾相连,组成坚固的车阵,战车外侧裹着厚铁皮,内侧架设着火铳与小型火炮。
车阵之后,步兵手持长矛与盾牌,组成密集的方阵;骑兵则在车阵两侧游走,随时准备支援。
每当岳托的骑兵冲锋,明军先是以火炮与火铳齐射,密集的弹雨瞬间便能放倒一片骑兵。
若是骑兵侥幸冲到车阵前,又会被步兵的长矛戳得人仰马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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