明末,从西北再造天下 第342节
李岩沉默片刻忽然道:“元首,这两年在金陵,我时常感到些许迷茫。”
“哦?”徐晨抬眼看他,“有什么地方迷茫?”
“南直隶近年来,确乎少有人饿死,寻常百姓的生活,比之前明末年,已是云泥之别。然而”李岩的声音低沉下去,“金陵城中的富户豪商,其财富积累之速,更令人咋舌。不过三四年光景,许多人家业便已恢复甚至远超往昔。先前被没收发卖的那些庄园田产,如今又纷纷被这些新富之家购入囊中。”
“我殚精竭虑,所想所为,不过是提升工匠与农户的收入,然拼尽全力,亦只能勉强让他们得以温饱,有一间能住的屋子。
可那些富户,财富与日俱增。这这仿佛与我等昔日‘均田免赋’、追求大同的初衷,背道而驰了,难道我登拼死拼活就是为了消灭大明士绅,迎来我大同社的富豪?”
徐晨笑道:“能让百姓不饿死,于历代王朝而言,已是堪载史册的治世了。你这算是另类的自夸?”
李岩却无奈道:“元首,我只是惶恐,若听之任之,十数年后,这些新富是否会成为前明那般盘踞地方的豪强士绅,再次攫取天下大半财富?若真如此,我等抛头颅洒热血,革故鼎新,又有何意义?”
徐晨严肃询问道:“有很多人在江南购买庄园?”
李岩肯定地点头:“仅今年至今,记录在案的大型庄园交易便有三十四起。作价最低者亦需十数万两白银,最高的超过三十万两。”
这个数字让徐晨也略感吃惊。清洗江南才多久,这些人就这么有钱了?
民朝新立不过十数年,即便算上早期从关中带来的积累,能在如此短时间内聚敛起数十万两现银购买田产的富户,其财富膨胀的速度确实超出了他的预料。
他沉吟良久道:“大同之志,非一蹴而就之事。它并非一个静止的终点,而是一个需要我们持续迈进的方向。你看,如今江南百姓已基本免于饥馁,这是第一步。下一步,便是要让他们不仅能吃饱,还能吃好,三餐有鱼有肉。再下一步,是让他们住上坚固敞亮的砖瓦房,让他们的子女皆有书可读。再之后,便是让他们在劳作之余,能有闲钱闲暇去听听评书,看看戏曲,丰富精神。
我所设想的大同之治,其最高境界,天下的百姓都能按照自己的兴趣志向来生活,如果真可以做到这一点的,我们期待的大同世界就降临了。
徐晨的目光变得深远道:“你若感到迷茫,就按照这些步骤,一步一步去实现它。每完成一步,便是向大同靠近了一步。”
“一步步来做,实现温饱,继而提升按照自己的兴趣志向来生活。”李岩喃喃自语,眼中的迷茫逐渐被一种清晰的光芒所取代。
李岩想了想询问道:“但工匠单靠做工只怕很难实现这些,这几年商贾的财富不断提升,但工匠的工钱却少有提升,就以这几年的情况来看,想靠商贾实现天下大同,无异于缘木求鱼。”
徐晨道:“只为商贾做工,做的越勤快,商贾的财富自然越高,想要自己为自己做事,自己为自己创造财富,就要掌握作坊的股份,你可以在金陵试验作坊的股份归工匠所有,如此作坊兴旺,工匠能得到的钱财就越多,这就是掌握了生产资料的好处。”
李岩恍然大悟笑道:“元首,我明白了!我知道接下来该如何做了!”
徐晨继续道:“这只是优点,这种模式还有它的缺陷,市场竞争是残酷的,我民朝这些年因为各种原因倒闭的作坊为数不少,工匠拥有股份,你要承担市场竞争的残酷。作坊倒闭了,所有的财产就一无所有。所以你去实验的时候,最重要的是量力而为,有竞争优势的作坊就强化他,没有竞争优势的作坊该让它倒闭,就让它倒闭。”
当晚,留李岩夫妇吃饭。席间气氛融洽,吃完,李岩与红娘子便告辞返回招待所。
徐晨亲自将二人送至门口,望着马车消失在京城夜晚的街道尽头,他脸上的温和笑意渐渐收敛。
他负手立于阶前,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道:“这么快就买得起几十万两的庄园了么看来,是得想法子,压一压这些作坊主的气焰了。若是任其恣意膨胀,下一步,他们怕就不止满足于广置田产,而是要想着在这公民议会上,发出他们自己的声音了。”
京城,总理大臣衙署,气氛略显凝重。
刘永代表总理大臣府,刚刚向地方巡抚宣布了两项新规:其一,今后各项工程预算需严格核算,超支部分由地方巡抚衙门自行承担。
其二,各地巡抚不得再直接干涉属地内作坊经营,其管理权统归三司使。
消息一出,现场的巡抚们无不在内心哀嚎。前一条断了他们灵活腾挪资金的惯例,后一条更是几乎封死了他们筹措“小金库”的重要门路。
会议一散,河南巡抚陈子昂,陕西巡抚黄松年,山西巡抚魏青三人便不约而同地求见徐晨。
徐晨在书房接待了他们,桌上沏好一壶清茶,三人还来不及品茶,黄松年性子最急,刚坐下便诉苦道:“元首,不是我等叫屈,这兴修水利、铺设道路,动辄涉及万千民夫、无数物料,地况变幻莫测,工期绵长,预算实在难以精准。
常常是做着做着,便发现钱财不够了,难道我等还能因超支便将修了一半、利国利民的工程弃之不顾?
伯衡此法,未免有些强人所难啊!”陈子昂与魏青也附和黄松年的话。
徐晨耐心完笑道:“松年啊,你说的困难,我也知道,但据我所察,近年来各行省上报的超支,数额却‘精准’得很,十之八九都卡在三成上下浮动。这‘难以精准’的超支,何以能如此步调一致?”
几人一时间想不到该如何解释。
徐晨轻轻抿了口茶,目光扫过三人:“你们是不是忘记了,我兴修水利也建了10年,也就这两年放下了,建设水利工程上的事我能不懂!”
一句话点醒梦中人。黄松年等人顿时语塞,脸上闪过一丝尴尬。他们这才猛然想起,元首可不是不出紫禁城的崇祯,天下最大黄河改道工程就是在元首手中完成的,他们那些在账目上腾挪的手段,在其眼中恐怕如同儿戏。
徐晨见气氛已到,语气转为恳切道:“我知道你们多报预算,是为地方多谋些建设款项,想法是好的。但是好心也会办坏事。民朝岁入有限,去年,国库亏空八百万两,今年再次亏损一千八百万两!长此以往,纵有金山银山,亦要坐吃山空。你们想要发展地方之心是好的,欲速则不达的错误。”
他顿了顿道:“至于干涉作坊运营,更是越权。李富执掌三司使,统管天下工坊商事,乃其本职。
你们仗着地利,频频插手,弄得他苦不堪言,前几日还向我抱怨,说再这般下去,不如去军事学院做个清闲的炮兵院长算了!”
陈子龙昂道:“元首,我等也只是想让辖下百姓的日子能过得好些、快些。”
“天下岂有一蹴而就之事?”徐晨正色道,“有多少钱,办多少事。实事求是,量力而行,方是处理政务最稳健、最高效的法门。强行超前,只会透支根基,后患无穷。”
听到此处,陈子龙三人已然明白,严格预算与厘清权责之事,已是元首与总理大臣府的共同决议,绝无转圜余地。
徐晨看出他们的失落,话锋一转:“朝廷岁入捉襟见肘,百姓历经战乱灾荒,亦是家无余财。但天下就真的没有钱了吗?”
陈子昂诧异抬头:“自大同社革新以来,旧日豪绅已被清洗,如今还有何处富户?莫非元首是指海外?”
徐晨微微一笑:“你们或许不知道。仅今年江南地区售出价超十万两的庄园便有三十余座,所得银钱合计超过五百万两。看,这有钱人,仔细找找,还是大有人在的。”
“五百万两!”这个数字让三人大为震惊。这足以修建千里铁路或两千余里水渠,是一笔足以改变一省面貌的巨款。
连他们都惊讶天下富商的财产,大同社清洗天下士绅才刚刚过十几年时间,大部分的商贾发家才不到10年呢。
“这些年工商业发展,海贸兴盛,豪商巨贾积累的财富远超你我想象。”徐晨解释道,“一座十几万两的庄园,于某些海商而言,不过是一年的利润罢了。”
他缓缓道:“天之道,损有余而补不足。如今朝廷与百姓匮乏,而此辈豪富,自当为国出力,均享富贵。我们可设‘个人所得税’。以月入十两为起征点,十两以下者不征,十两至五十两部分,税百分之五;五十两至五百两部分,税百分之十;五百两至五千两部分,税百分之十五;五千两至五万两部分,税百分之二十……以此类推,累进加征。若有人年入百万,课以四五成之税亦不为过。此税所得,可划为地方税,充实你等藩库。”
此议一出,黄松年眼中顿时放出光来。陕西富商不少,若真能推行此税,岁入何止增加几百万?能动用的资源未必减少太多。
陈子昂与魏青也明显心动,大同社养了这些作坊主十几年时间,现在朝廷亏空,自然要拿他们来填。
徐晨趁热打铁道:“此外,尚可增设‘奢侈品税’。”
“奢侈品税?”
“柴米油盐,民生必需品,自不当征税。”徐晨详解,“然如极品龙井、大红袍,价超数十上百两;名酒、烟丝、貂裘、苏绣、蜀锦等,非豪富不能消费之物,便可定为奢侈品,课以百分之十五至三十五的税赋。”
“另,还可设‘房产税’。人均居所三十平米以下者免税,三十至五十平米部分,税百分之一;五十至一百平米,税百分之二;一百至五百平米,税百分之三;五百至一千平米,税百分之四;千平米以上,税百分之五。如此,既不过度伤及平民,亦可使拥有广厦千间的富贾多承担些社会责任。此二税亦归地方。”
这一套组合拳下来,陈子龙、黄松年、魏青三人脸上的愁容早已一扫而空,取而代之的是兴奋与期待。若真能如此,地方财源不仅未枯竭,反而可能更为广阔合规财源。
陈子昂当即拱手道:“元首深谋远虑,如此既能均富贵,又能纾解地方困窘,我等心服口服!我等必全力支持伯衡推行新制!”
黄松年与魏青亦随之郑重表态支持。
很快这个消息从陈子昂三人口中传播开了,大同社的各地巡抚对刘永的改制,抗拒心理大减,地方上多了这些正大光明的税,谁还愿意去动歪脑筋,违反制度的去克扣那些钱财。
至于商贾的意见,大同社高层满不在意,一方面他们还没有和商贾深入联姻,双方的利益交割不深。
在大同社巡抚等级的官员都要在大同报上登记自己的财产,这就导致了任何一个想要进步的官员,他们一般都不会和商贾牵连的太深,要不然的话等庶务部来调查他们的家产,一查有一座庄园,有十几万两银子的家产,只怕元首也会对他们失望。
另一方面大同社元老知道这些商贾,一年在江南买宅院就花了500多万两,内心感到愤恨不满。
这天下是他们打下来的,元首待他们不差,各种福利待遇也给足,但再怎么给福利待遇一年也不可能给十几万两,这些商贾趁着他们的东风,个个赚的盆满钵满,几十万两的庄园说买就买,这也就是民朝开国了,大家还得讲点规矩。要不然你这么多的钱就是过错。
现在元首要从商贾身上扒一层皮,贴补他们地方的巡抚衙门,他们举双手赞成,一点也不反对。
于是总理大臣刘永在公民议会上,宣读了这几项新的税制。
那些工匠议员和农户议员几乎全票通过,反正又伤不到他们的利益,10两银子以上就收税,他们倒是想要有10两银子的工钱,只可惜他们东家不给。
至于人均30平的房屋,大部分工匠都住在厂房,人均加起来连5平都没有,而且这房子还不属于他们的。农户就更加不用说了。他们最多就是有一些不值钱的稻草房,所以这些税也加不到他们头上。
只有刘永在商贾大会上宣读民朝的新税制。民朝商贾内心却哀嚎不已,但面上还是保持微笑,表示全力支持民朝的政策,举手全票通过了。
坐在下面的孔晨感到无比委屈了,他刚买的庄园,按照这个税率,他一年要上交12500两,这个钱足够买一套小四合院了。
第455章 ,邪道招人恨,果然不是没理由
大同历十五年(公元1639年)11月9日,京城,富祥茶馆。
“话说黑风寨有三位当家,大当家下山虎,二当家独眼龙,三当家奎木狼,皆是无法无天,心狠手辣之辈~~!”
茶馆的说书先生正在说着民朝群英传。大同社不限制这些说书先生改编百姓也爱听,所以这些说书先生也爱说。
而在包厢里面,陈子龙,黄宗羲,任大任,金圣叹,高登,侯方域几人边喝茶边听着这些戏曲。
金圣叹好奇问高登道:“元首真在天启年间就开始剿匪了?”
现场的人都看向高登,因为这个时间段的事只有他知道。
高登点头道:“那个时候元首已经建立了大同社与抗旱会,因为元首打击了米脂的柴霸,菜霸,粪霸,引起了以艾家为首的大族不满,艾家找了他家的黑手套,下山虎想杀元首,最后被元首带领抗旱会的民兵,剿灭了黑风寨,抓住了下山虎,并且还查出了艾家是幕后主使,然后灭了艾家。”
黄宗羲感叹道:“元首在大同社刚成立,就知道要对付谁士绅,目光长远,非我等可比。”
大同社还未占据关中之时,他认为大明的衰败,是因为天子昏聩,阉党贪贪腐,但经历了大同社获取天下过程,他终于明白天下这事坏就坏在士绅身上。
侯方域不解道:“这次民朝忽然加税,大同社就不担心引起天下动荡吗?”
侯方域感觉自己也很无辜,他们不过是卖点翡翠,赚点宝石加工行业的钱,就要征收35%的最高税率他们还想用卖翡翠的钱建一座钢铁厂,这一下就把东吁朝廷所有的计划都打乱了。
金圣叹冷笑道:“当初的大明朝如果有元首这样果断,把税加到盐税上,加到商贾身上,大明也不至于崩溃的那么快,自古以来只有农户造反的,还从未听说过商人造反,结果我大明天子到,把税钱加在农户身上了,对这些商家反而减税。最后官逼民反。”
高登却摇头道:“没有用的,即便朝廷把税加到士绅巨贾身上,他们还是会把这笔损失转嫁给农户身上,当时的大明已经行僵朽木,如同一具僵尸一般活着。任何措施和政策都已经难以取得成效了。”
“天底下不缺发现问题的人,但如何解决问题却非常难,元首能带领大同社能直面问题,解决问题,所以才有天下今日的繁华。”
陈子龙笑道:“凌云此言不差,实事求是的发现问题,解决问,这才是我大同社的宗旨。现在民朝缺乏建设钱财,普通百姓也在天灾的影响下,家徒四壁,这种情况下收富户之税,均天下之财富,才是解决问题之道。哪天当这种简单的方法难以实行了,则说明我大同社开始失职了。”
侯方域羡慕道:“你们这种方法在东吁根本实行不了。”
陈子龙淡然一笑,南明虽然去了东吁有所振奋,重建了军户制度,但他本质上还是走大明的老路。
高登询问金圣叹道:“这大半年时间都没在扬州城看到你的身影,你跑到哪去了?”
金圣叹道:“我去了孟津,偃师县、巩县、孟津县、宜阳等县的乡村。”
任大任奇怪道:“我大同社的乡村有什么稀奇的东西吗?居然能吸引你大半年时间,我记得你最喜欢看热闹的了,居然能在枯燥的乡村待大半年时间,我对你刮目相看了。”
金圣叹神情复杂道:“现在中原的乡村可是一点都不枯燥无聊,那可是热闹的很,我可是看了一场场精彩的大戏。”
黄宗羲皱眉头道:“听你这阴阳怪气的口,难道中原出问题了,不应该呀,今年北方虽然减产,但实际上是因为移民加退耕还湖,重建黄河地区的泄洪区和湖泊生态,大量优质的良田变成了湖泊和树林,这才导致了粮食减产严重。”
金圣叹道:“去年我听说中原大旱的情况下,孟津粮食大丰收,我就觉得有问题,今年去看了,发现所谓的事实倒是事实,就是只说一部分是,就那今年孟津的丰收而言,河南行省得到的鸟粪都用在孟津县了,所以孟津县今年粮食的亩产才能夸张到两石。但其实大部分的田地亩产都不足一石。”
而后他幸灾乐祸道:“你们的陈巡抚估计是想上报一个祥瑞,大灾之年,中原的粮食还能达到两石,多大一个祥瑞,结果江南来个亩产千斤,还是水稻,小麦这种主粮。估计这也弄得陈巡抚不好意思继续宣传了。”
陈子龙皱眉头道:“今年我大同社各行省都在新建农场和经济作物园,南方经济作物园还要等待丰收,但北方的农村却基本上都是大丰收。”
金圣叹嘲讽道:“能不丰收,给最好的田地,最多的肥料。集中一县一府的力量就弄这一块土地,这还能不丰收,而后就这块土地代表全县的土地了。”
“这等盛事我怎么能不参加,所以我把自己的所见所闻,通通记录下来,交给了元首,想来元首现在也应该看得到了。”
陈子龙哑然失笑,他刚说大同社员实事求是,遇到问题,解决问题,这就遇到了弄虚作假之事。
而后他只能深深的叹息,大同社员也是人,他们也需要政绩。
元首府。
徐晨正在翻阅着金圣叹,高登这些记者地方调查报告,在大同社内,记者的权限是很高的,说他们是白衣御史一点也不为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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