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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在锦衣卫负责抄家的日子 第176节

黄河水依旧从张秋堤的决口处汹涌而出。

视察完,刘大夏与官员们回到阳谷县衙商议:“如今看来,堵住张秋堤缺口已无可能。唯有分水法与障水法并用。”

分水法顾名思义,指疏通支流河道,将主河道的水势分流。

障水法则是在岸边设置河堤。

常风站在刘大夏身边一言不发。他对于自己不懂的事从不发表意见。

怎么治河是刘大夏的事。他只管看好治河银别被官员贪墨。

刘大夏命人铺开了一张《山东河流堪舆图》。

他用手分别指了三个地方:“我们得在黄陵冈疏通贾鲁河,同时疏通孙家渡和四府营的上游,以分水势。”

“这三个地方用分水法。”

“同时从胙城经过东明、长垣到徐州修筑长堤。这一线地方用障水法。”

治水是一盘大棋。按照刘大夏的设想,这件大工程北起鲁西,南到徐州中原地。

而工程第一步的施工地黄陵冈,位于后世的宇宙中心——山东菏泽曹县!那个牛逼六六六的地方。

河道监管郭奇驴听到刘大夏要在黄陵冈疏通贾鲁河,脑门上沁出了豆大的汗珠。

山东的每一段堤坝,都是豆腐一般的工程。

文官吃草,武官吃土。他这个不文不武的阉人是草、土全吃。

张秋堤是豆腐工程。可张秋堤已经被大水冲了,死无对证。

到底是因为水势太大导致决口,还是因为豆腐工程导致决口,谁也说不清。

贾鲁河沿岸堤坝却不同。没被水冲,摆在那儿呢。

钦差一到,那些木一草九,甚至十成是草的埽工漏了馅.钱宁想保他都保不住!

常风虽不说话,但眼神一直扫视着一众官员。他从郭奇驴的表情中,看出此人心中有鬼。

郭奇驴的脑子转得很快。

仓场亏空有露馅之虞,管粮官有个不二法门“火龙烧仓”。即放火烧掉粮仓,毁掉罪证。

河道豆腐工程有露馅之虞,河道官也有个不二法门“水龙冲堤”。即人为决堤,让洪水冲掉罪证。

郭奇驴打定主意,派人赶往曹县黄陵冈决堤放水。至于老百姓遭殃不遭殃,他才不在乎呢。

黄伯仁提出了问题:“按照刘都院的设想,这样庞大的工程恐怕需要民夫十万以上。”

“如果从山东征发徭役,山东百姓负担过重。”

任何人都要站在自己的立场思考问题。

黄伯仁是山东的署理巡抚。做事情要从山东百姓的利益出发。这没毛病。

刘大夏道:“还是治水的老法子,以工代赈!鲁西有几十万灾民。凡十六到四十岁的壮年男子,参加水利施工,每月发半石粮米。”

半石粮米就是八十三斤。添点野菜煮糊糊,够四口之家吃一个月了。

黄伯仁道:“妙哉!灾民有粮米赚,必定踊跃报名。”

刘大夏道:“诸位各自去发动鲁西百姓,五日之内,我们凑够十万民夫就动身去曹县。”

一众官员散去。

常风的眼神一直停留在河道监管郭奇驴身上。

十年的锦衣卫历练,让他有了一种敏锐的直觉。

他总感觉郭奇驴有些鬼鬼祟祟的。

郭奇驴出得阳谷县衙。县衙大门前站着几个河道监管衙门的小宦官。

常风站在大门内偷窥着郭奇驴。

只见郭奇驴跟一个小宦官嘀咕了好半天。小宦官一拱手,上了一匹马。

恰好徐胖子走了过来:“常爷,看什么呢?”

常风道:“看到那个骑马的小宦官了嘛?你跟上他。在城外把他抓起来。我要审问。”

“这事儿别让郭奇驴和钱宁知道。”

徐胖子惊讶:“怎么还背着钱宁?”

常风提醒他:“你忘了,郭奇驴和钱宁都是钱公公的义子啊!”

按照之前白昂讲课时所说,河道官没有一个干净的。

常风认为郭奇驴指定也从河道上捞了好处。只是多、少的问题。

今日县衙议事,常风见他表情慌张。出来后又鬼鬼祟祟的,一定是做贼心虚。

傍晚时分,常风跟刘大夏、黄伯仁正在吃晚饭。

晚饭是三碗蒸麦饭,一碟咸菜,一碟炒青菜。

灾民们吃的是麦粥。他们三人不忍心铺张。

刘大夏道:“黄部堂,你从莱州运来的那三千石海盐算是派上大用场了。”

“我让每个粥棚在每一锅麦粥里都放上一捧。”

“人要是不吃盐,身上就没力气。还谈何让灾民们跟着咱们治水?”

黄伯仁道:“那批海盐是我强逼盐商捐的。呵,估计他们到现在还在问候我的八代祖宗。”

虽吃的是粗茶淡饭,常风却感觉比孔府宴还要香甜。

他在京城参与了太多官场争斗、宫廷阴谋。这回总算是接了一件能够造福黎民百姓的差事。

就在此时,一名力士前来禀报:“常爷,徐爷说您要的人已经抓起来了。人关在了城西土地庙。”

常风站起身:“我去一趟城西。刘都院、黄部堂,你们慢用。”

刘大夏问:“你抓了什么人?”

常风一笑:“事关机密,暂时不方便透露。”

半个时辰后,城西,土地庙。

常风下了马,把马缰甩给一名随行力士,大步进了土地庙中。

河道监管衙门的小宦官被蒙着眼睛。徐胖子翘着二郎腿,坐在小宦官对面。

常风吩咐徐胖子:“扯下他的蒙眼布。”

徐胖子照做。

小宦官看清是常风,连忙道:“常爷,你们为啥抓我。是不是有误会。咱们都是皇上的家奴,是一家人呐!”

徐胖子啐了他一口:“啊呵呸!什么一家人,你也配?”

小宦官很会攀关系:“算起来我是怀恩老内相的玄孙。常爷是老内相的干孙。我得喊常爷一声阿爷!”

常风笑呵呵的看着小宦官:“乖孙!你说的对,咱们是一家人。一家人之间可以无话不谈。”

“说吧,你们郭少监派你出城做什么去?”

小宦官敷衍:“啊,郭少监让我回济南给河道监管衙门的师兄弟们传话。”

常风追问:“哦?传什么话?”

小宦官瞎编:“啊,让他们把最近十年的黄河水汛表拿来,供刘都院参照。”

常风面色一变:“大胆!竟敢骗你阿爷我?别以为我不知道!”

“别以为我不知道”是诈供万金油。常风这是有枣没枣打上三杆子。

小宦官虽没上套,脸上却显露出慌张的神色:“真真的。”

常风道:“不说实话,那我得给你上刑了。徐光祚!”

徐胖子笑道:“在!常爷你说吧,是给他坐老虎凳,还是先拿钉子钉脚板?”

常风微微摇头:“放屁!人家好歹是我乖孙。怎么能上那些残酷的大刑?”

“诏狱里管行刑的老齐跟我说过,锦衣卫最轻的刑是脚底刑。就是拿马鬃挠受刑之人的脚底板。”

“人最怕痒的地方就是脚底板。受刑之人会奇痒无比。”

徐胖子直接抽出了腰刀:“得嘞,我去割马鬃。”

徐胖子出得土地庙,在马身上割了一大撮马鬃。不多时去而复返。

常风将小宦官的鞋脱了。徐胖子开始给他上刑。

小宦官先是大笑:“哈哈哈,干爷别捉弄孙子我了,哈哈哈。”

片刻后,肌肤之痒变成了锥心刺骨的瘙痒。

痒到极致,比疼更难以忍受。

小宦官求饶:“干爷,哈哈哈,饶了孙子吧!我全说,哈哈哈!”

常风命徐胖子停手。

小宦官宛如死里逃生,大口喘着气:“常爷,我要是说了,您能保我不死嘛?”

常风点头:“只要你说实话,我就保你不死。”

小宦官是宫里出来的,早就听说过锦衣卫常屠的狠辣手段。

他自知这一劫躲不过去了,干脆把上司郭奇驴给卖了。

小宦官道:“我们郭少监让我去曹县,找曹县的张知县。”

常风问:“哦?找张知县做什么?”

小宦官的话让常风震惊了:“让张知县带人在贾鲁河大堤上扒开个口子,毁堤。”

常风倒吸一口凉气:“毁堤?只要扒一个口子,河水就能冲毁整段堤坝。”

“贾鲁河大堤沿岸有三个县的百姓。你们郭少监疯了?他这是要人为制造洪灾!”

“为了什么?”

小宦官答:“为了销毁罪证。贾鲁河堤上的埽工,全都像豆腐渣子一般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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